罗彬瀚跟她对上了眼,却没能马上认出她。他有点纳闷地向她干笑,直到俞庆殊顺着他的视线转身,发现了他们的客人。
“汉娜!”她说。
门边的人走了出来,穿一件白色的中袖衬衫与一条深灰色的过膝裙,黑皮鞋油光锃亮,前端缀着嵌珍珠的蝴蝶结,活脱脱一位学院淑女。她大约比俞晓绒矮半个头,但显得更丰满窈窕一些。齐肩的金发打理精心,根根顺滑整齐。她站在这儿,分明只过了两年半,罗彬瀚几乎要认不出她是过去那个戴着黑框眼镜的汉娜·察恩。
“你好呀,帅哥。”她用英文对罗彬瀚说,“我打扰你们了吗?”
罗彬瀚带着礼节性的笑容和她打了个招呼,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汉娜·察恩不会中文,他的英语也没好到能和人随意斗嘴的程度。而从对方甜美的微笑里,他隐隐感到有点不对劲。
他一直就对她有此种印象,认定能同俞晓绒为伍的女孩可绝非善类,她在表面的乖巧下藏着的尽是古灵精怪。有时他防备她更甚于俞晓绒,因为前者不过是以直觉嗅探的野兽派,而这丫头可从来是焉儿坏。
“你好啊,汉娜。”他一边说,一边探头去看门外。他没找到俞晓绒的身影,而汉娜·察恩还在对他吟吟浅笑。罗彬瀚觉得心里有点发毛。
“詹妮亚邀请我一起做小组作业。”汉娜用天真而渴望的语气说,“她说我们今夜可以一起睡,这样可以吗?我们的小组作业真的很紧急!”
俞庆殊用她最亲切的语调说:“当然了,亲爱的。只要你父母同意。”
“他们已经同意了。”
汉娜·察恩欢快地转过脸,重新面向罗彬瀚。她的热情与关注益发加重了罗彬瀚的疑心。
“非洲怎么样?”她睁着明亮的翠眼,“有什么心得体会?”
“有趣。”罗彬瀚说。
“更具体一点?”
罗彬瀚冲她一笑:“有趣得要命哦。”
汉娜·察恩眨了两下眼睛,一点儿也没流露出失望。她流畅地把话题自个儿接了下去:“我想那也是个迷人的地方。我读过很多关于那儿的介绍呢!热带雨林很神奇不是吗?有各种各样的树,像是紫檀木和箭毒木——他们说箭毒木的树汁见血封喉?这是真的吗?”
“可能。”罗彬瀚和蔼地回答,“我自己没试过。”
“那你困在树林里吃些什么?野芭蕉?猴面包树果实?昆虫?”
“饼干和肉干。我一直跟着向导的指挥,寸步不离。”
汉娜失望地叹了口气。
“你一点儿都没试过吗?”她几乎是可怜兮兮地问,“我听说猴面包树的果实吃起来就像真的面包呢。”
“其实没那么像。”罗彬瀚说,“詹妮亚在地下室养了只龙虾,你想让她带你去看看吗?”
“我听詹妮亚说过龙虾的事,不过她现在忙着招待客人。事实上,是她让我来叫你们的。”
“客人?”
罗彬瀚从椅子上站起来。他很意外马尔科姆第一天就能到。按艺术家的性子来说得是周三或周四,不过作为一位爱女心切的父亲,破例早早登上航班也不无可能。他看了一眼俞庆殊,后者的表情却有点耐人寻味。但此刻没必要细想了,他快步走出书房,站在二楼走廊上俯瞰客厅。
客厅里的确有两个人。他们进来时一定很轻,才会让罗彬瀚一点也没听见。而如果真是马尔科姆来了,别说艺术家会主动到处和人熊抱,光是雷奥就会叫个惊天动地。
此刻有两个人坐在沙发的两极,一言不发地望着对方。罗彬瀚的位置能看见俞晓绒紧绷的脸,雷奥趴在她脚边,而她对面的人只露出一个后脑勺。然而那也足够了。单凭一个后脑勺,罗彬瀚已经张大了嘴。他肯定是不会弄错的。
“呀!”俞庆殊说,“周雨!”
沙发上的客人回头张望。这下连后脑勺形状雷同的可能性也彻底消失了。罗彬瀚千真万确地看见周雨坐在俞晓绒家的客厅沙发上,眼底带着两个鲜明的黑眼圈,满面憔悴地向俞庆殊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