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彬瀚很想说“我都不知道他还会关心这个”,但最后却没有说出口。他不能假装自己没有察觉到荆璜正瞒着自己一些事。那大概跟荆璜的过去有关,因此他没必要知道得太清楚——可是,话又说回来,既然0206死在他老家的土地上,梨海市也可以说是荆璜过去的一部分。
“我会去问问他的。”他改口说,“看看他对这事儿怎么说。不过我猜他会给我装聋作哑。你应该知道的,他一向爱这么干。”
陈薇沉默地点了点头。她的脸上有股欲言又止的神气,似乎想要提起某件往事。不过,罗彬瀚不能断定自己的观察是对的,因为当她开口时,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像是欣慰了。
“其实,看到他如今的情形,我也觉得未尝不是好事。以前他是很不擅长和凡人相处的。在他居住在岛上的那段时间里,虽然岛民都知道他的存在,却没有多少人看到他露面。其实他并不是讨厌和凡人相处,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示。或许……他也不希望别人提起他母亲的事吧。要他是和岛上的人说话,这一点是无法避免的。所以说,现在的情况也并非没有好的方面。”
“听起来你很熟悉他在岛上的生活。”
“是的。虽然我修行的地方是在青都,但并不像他那样一直隐居不出,经常会按照师父的安排外出漫游。他的故乡我也去了很多次。嗯,按照你们这里的说法,我和他也是从小相识的。”
“他好像有点怕你。我是说,在门城你刚出现的时候。”罗彬瀚委婉地说,“我还没见过他主动站我后头。”
“与其说是怕我,不如说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呢。他以前在面对红瑚掌殿的时候就是这样……说到底,他的心智也只有十几岁而已。”
“他得有几百岁了吧?”
“那是不一样的。神念的形态对于性情的影响……这些他没有向你提起过吧。总之,他的情况稍微有一些特别,并不仅仅是外表没有衰老而已。我想在荆璜的感觉里,自己并不是在慢慢地增长岁数,而是在不断反复地经历同一天——应该说是内容不同的同一天吧。但是无论经历多少东西,他的心智只能和身体相适应,想要他和师父那样稳重是不可能的。”
“我以前倒没听说过这个,”罗彬瀚说,“但你看上去也不大。”
“我的心智是不会受到身体影响的。不,应该说,这个身体本来就是我的自然状态,就算是到寿命终结的那一天也不会改变,并不存在继续衰老的可能性。”
“你的意思是荆璜会?”
“本来或许有这种可能。毕竟,大部分山中人化神的时间都不会像他那么早。”
“我想象不出来。”罗彬瀚承认道,“我可不知道他三十岁会是个什么状态。”
“我也没有见过玉音女成年后的样子。不过,非要说的话,我总觉得荆璜长大后会有一些像无远星的老人——也就是他父亲的样子。”
罗彬瀚的心里已然唱起了一首关于不想长大的歌。他使劲地捶了两下自己的脑袋,企图把不合时宜的恼人背景乐关上。
“别纠结这个了。”他匆忙地说,“他这样也挺好……你知道在我们这儿有多少人愿意永葆青春?反正,这事儿是没有什么可改变的。我们还是谈谈更实际的问题。我指的是我的问题——我想知道我到底忘了什么。”
他在陈薇说话前抬了一下双手,简直像在举手投降:“我不知道到底是谁,或者是用了什么方法让我忘了事,但那并不重要。我相信这个人可能是出于好意,至少,不是为了对我不利——但我还是需要知道我忘了些什么,不管它是不是件好事。”
“无论如何都要知道吗?”
“挺怪的,”罗彬瀚说,“要是在以前你这么问,我准会觉得还是算了。不过现在,我想说,没错,我就是要知道。我觉得它对我是很有意义的,虽然我还不知道它是什么——这点还是个女神告诉我的呢。我知道她也是个坏东西,可是,从我了解到的情况而言,她倒是个蛮实诚的坏蛋。”
陈薇短短地考虑了一阵。
“我或许可以帮你,”最后她说,“但我想先问问一个朋友的意见。”
“你的朋友?本地的?”
“是的。很意外吗?就像荆璜和你一样,我在此地立足也是仰赖了他人收留的。可以说是性命之交呢。”
“别告诉我就是这家店的老板。”
陈薇偏头看着他,默认地微笑了一下。那瞬间罗彬瀚觉得她看起来实在令人目眩,而且,非常的不怀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