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两人你言我语,浑然忘却外物。骨儿碗见此场面,更是慌头慌脑,料定荆石已受女鬼所迷,长此以往,后头定少不了那生吸人血、活掏人心的祸事。想到此处,便躲在树后偷窥女鬼手脚,奈何她与旧岛官话中之鬼又有不同,一则日下不显透明灼苦,二则并无裸臂赤腿,反倒穿得层层裹裹,半片多余皮肉也瞧不着。欲看她腿下有无真足,指上可生利爪,除非将其打得一棍,敲晕了细细检查,再无旁的良策。
他正跃跃欲试,却看旁边颠颠走来一物,蓝身翠尾,昂首绽屏,抵至女鬼脚旁,才略收尾,伏额曲蹠,作朝拜状。女鬼一见它来,便停了话头,俯身探袖,替它理顿头上绒羽。
孔雀虽有丽姿,然其鸣声凶厉,刺耳难听。骨儿碗以往曾在山中逢得,俱是惹得鸡飞狗跳,难有讨好。然而那孔雀面得女鬼,反倒不吵不闹,咕咕低唤,甚是温顺老实。
骨儿碗见这花毛鸡身为岛中之物,竟是弃明投暗,去同女鬼示好亲昵,心中极是不满。遥空指指点点,悄骂暗诽之际,忽闻荆石对他道:“骨儿碗,你过来。”
骨儿碗想也不想道:“俺不过去。”
荆石道:“你不来,我就先走了。”
骨儿碗一听此言,顿念废舟与水花所托。再者他与荆石相处连月,颇累情义,此刻弃之于不顾,未免显己懦弱。两相一迫,终究扛了棍子道:“过去便过去。”慢吞吞走到近前,仍低头看着足下,不敢跟那女鬼对视,免得遭其所害。
他正汗毛倒竖,小心提防,忽听头顶上女鬼道:“小家伙,你不与同族为伍,却终日和子蕴待在一处,可觉寂寞”
骨儿碗当即大声道:“不寂寞,乐得很。”心底生怕这女鬼将自己赶走,再伺机害了荆石性命。幸而他意甚坚决,便是女鬼也不得强赶,只好任他留下。方才暗感庆幸,荆石却道:“骨儿碗,我同赩仙有话要叙,你先代我回洞里看守行囊。”
骨儿碗闻言大急,忙忙拽了他裤腿道:“回不得,回不得。俺一人怎看得来许多行李,须得你帮手方成。”
荆石本已拔步欲走,不想为他所牵,心下微觉诧然,问道:“许多行李”
骨儿碗遭他一问,也知托词立不住脚,但因女鬼窥伺在侧,岂能直言相告。当下对着荆石比手画脚,暗示其当随自己同逃,见荆石悟性愚钝,迟迟不知反应,又是瞬目歪舌,连扮怪脸,欲使其神会鬼魅魍魉之凶戾。
他一番良苦用心,奈何是对牛弹琴,半点不能点透伴当。正是心焦如焚,那女鬼却道:“子蕴随身之物,想必俱在那洞中。我且封住便是。”说罢广袖轻抬,便见几点翠星飞出,荧荧灭灭,绕空曼舞,又往山洞飞去,落住洞前不动。
骨儿碗未防她有此妖招,顿时大吃一惊,赶忙溜身藏到荆石腿后,眼看翠星落地,又偷觑那女鬼模样。他身为僬人,于陆人长幼妍媸不甚善辨,此刻打量女鬼,只觉其皮光光、发黑黑,虽同水花老太婆一般盘髻簪饰,却似年龄不大,也未显如何可怖。当下抓紧木棍,给自己壮一壮胆,对那女鬼道:“兀那小丫头,俺是此岛将军骨儿碗,你是何方鬼怪缠着我岛上的人做甚
女鬼俯身看他,偏头道:“你这小溺奴,瞧来不过初初成体,反倒唤我是小左右我总比你长些,纵不唤我一声娘娘,也不该叫我丫头。”
骨儿碗道:“俺又不是陆生人,无父无母,怎地管你叫娘你且报上名来。”
他两个你言我语,虽是交流无碍,实则各说各话。荆石在旁听到此时,终于轻轻咳嗽一声,低头拉了骨儿碗道:“这位是与我同来的青都使者,术法高强,不可无礼。”
骨儿碗虽不知青都为何物,唯独对奇法异术颇存畏惧,一听荆石说人术法高强,又似并非鬼怪,便也不敢逞强装横,将长棍背到身后,口中哝哝道:“那也做不得俺亲娘。”
荆石又咳一声,将他往旁推了推道:“娘娘乃是尊称女圣,非你所想意思。你若不肯叫,跟我同唤一声赩仙也可。”
骨儿碗听得糊里糊涂,抱住他手臂道:“甚么系先系后,恁地乱人也罢也罢,既不叫俺认娘,俺唤她一声娘娘便是。那白娘娘,你找俺岛上的人,却是想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