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以前来接米娅总是在车里等着。三天前的一个傍晚,他找上门来,夏华夫人高坤听到门铃,以为推销商或者邮差送货,开门后,听说是找米娅的,便问你是米娅的什么人。
高坤第一次见到约翰,米娅从来不谈家事。
米娅的丈夫?她惊讶地喊道,好像被烫着了似的,声音都走调了。米娅,你的丈夫来了!
也许她怕米娅被丈夫接走,不再给她带孩子了。脸上是强装的笑容,冷冰冰的眼睛里满是忧虑和疑问。第二天,米娅去上班,一进门,她就问,家里没事吧!米娅说,没事。高坤将信将疑地看着米娅,好半天才缓过气来。米娅说,高坤夫人您放心,我不会走的。
高坤跟着说,不会走的,太好了。过一会儿,高坤才松弛下来,开玩笑说,你的丈夫好英俊,米娅把他藏得真好呀!米娅笑了,说道,哪里是我要藏他?他喜欢安静,不爱与人打交道。
从那以后,约翰天天来敲门,敲得米娅心烦意乱。约翰要干什么呀?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今天约翰穿了一件墨绿底色飘散着小片红枫叶的翻领汗衫,米娅看得好眼熟。这件衣服不是米娅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吗?两年前给他的时候,被泼了一头冷水。他的意思是,搞生日纪念就是在提醒他越来越老,一事无成。这个臭德性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差点儿把米娅说哭了。瞧他今天穿着多神气!
约翰着魔了呀!一天一个打扮。脸也干净了,人也神气了,如果米娅心眼小一点,怀疑他“动机不良”绝不过分。这是干嘛呢?给米娅看还是为了给高坤夫人?是为了讨好她还是想亮一亮米娅的丈夫一表人才,打消别人动米娅的坏脑筋?不会,不会,约翰不可能想得那么远。在他心中,米娅是她捡来的破烂儿,他让米娅吃到了天鹅肉。
回家路上,约翰把车开到了饭店,说是要给米娅一个惊喜。约翰说的也是,他们来美国后上餐馆都是为了别人,请朋友呀,参加人家的婚礼呀,从来不曾想到夫妻俩共同享受一番。米娅刚坐下,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礼品盒,要我打开。我的妈呀!这又是干什么呀?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枚戒指,上面镶着一粒亮晶晶的小钻石!我的眼睛怎么模糊了呢?像糊上了放大镜似的,盒子、戒指和钻石越变越大。约翰的脸也变模糊了。米娅只听见他说英语:米娅,我亲爱的妻子,庆祝我们的结婚周年日!
这不是在看电影吗?米娅哪里敢相信?眼泪烫烫地流在脸上。约翰还记着他们的结婚纪念日,还知道用英语说句好听话,这可不是米娅了解的约翰.
幽静的小包厢,圆型的软皮沙发,椅背高过头,把他们和其他顾客隔离开来。餐厅上方一盏彩色玻璃拼镶而成的荷花状吊灯,一枝红玫瑰插在水晶般的细腰花瓶里,灰白大理石贴面的小餐桌,银色的餐具,绿色的餐巾,还有装着各种调味品的小容器,久违的浪漫和温馨,像梦一样,不知道该喜还是悲?他们结婚已经九年了吗?九年婚姻,他们做了些什么呀?如果婚姻是本相册,那么其中只有开头,办婚礼的热闹场面,披着婚纱的丑丫头和一个风度翩翩、天资聪颖的新郎倌。记得有个朋友吟诗,把新婚夫妇比做月亮嫁给太阳。米娅多么陶醉啊!月亮因为太阳的照耀而银光闪闪。和他在一起,米娅觉得自己个头都能长高!但是,相册的后面都是空白,一页又一页,迷迷糊糊,阴云笼罩。这些年来,米娅走得累极了,好像年迈的老人快走不动了,好像走到了尽头,前面就是悬崖峭壁······
米娅赶忙捂着脸,泪如泉涌,湿淋淋地从指缝里渗出来,顺着手臂往下流。
别哭了。他坐在对面说,以前是我不好。我们今天重新结婚,你同意吗?重新结婚?米娅听不懂他的意思,一面用餐巾把眼泪吸干,一面想着应该如何回答他。招待送来了面包和黄油,问他们喝点什么。约翰问米娅,要不要果汁?米娅不要,只要冰水。他点了一罐啤酒。
他们没有离婚,干嘛要重新结婚?如果给米娅机会重新来一次,天知道米娅是否还要嫁给他?米娅朝他看看,点点头。我能不同意吗?
约翰张罗着点菜,点了许多,其中有米娅最喜欢吃的龙虾。约翰吃得兴高采烈,谈笑风生,真有点像初婚的模样。米娅吃不了那么多,心头被堵得沉甸甸的,早失去了多年前的那份天真。约翰好像感觉到了,晚餐以后,请招待给他们各自斟了一杯葡萄酒,笑容可掬地说:来,米娅,咱们干杯!
米娅眼睛又潮湿了,不习惯这种突如其来的亲热,心中的委屈和悲伤随着泪水流出来,却还是开心的。干杯就干杯吧,米娅站起来,和他用酒杯碰了碰,说道,干杯!
回家的路上,他提出搬家的事情。说实话,一听到“搬家”两个字,米娅心里便“咯噔”一下,慌得厉害。以前是米娅要搬,他犹犹豫豫,现在米娅不想搬,他却积极起来。他说为了米娅的方便。米娅说没关系,免得你寄人篱下,住着不舒服。他说,绿卡要紧,住进去,生米煮成半成品,不办也得办。米娅怕争论,更怕不小心让他察觉米娅的秘密,便说,这事儿得和夏华夫妇商量,不是说搬就能搬的。好,明天你去和高坤夫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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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家的时候,他问米娅,
约翰以前来接米娅总是在车里等着。三天前的一个傍晚,他找上门来,夏华夫人高坤听到门铃,以为推销商或者邮差送货,开门后,听说是找米娅的,便问你是米娅的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