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庭审引发的反思

整个审讯,他都怀着好感和疑惑参加的心情观察着检察员,起诉……这是一种多么可怕职业,这样一位模样善良,有着一双孩子般天真的眼睛在休息时,作家思月侃侃而谈的人,又怎么干得了这种差事?

好像为了回答这种疑惑似的,检察员又开始发言,他起初声音不高又温和,只不过渐渐地流露出坚定强硬的调子,而且这种调子越来越强烈,他谈到这次审讯的社会意义。说它远远超出法庭的范围,他谈有些伤青年人的话。却没有能力不去触犯法律,他谈到学校里只注重教学不关注研究学生的心理变化。他谈到学校、家庭的漠不关心给这个青年造成的后果,使他在走上社会独立谋生、学习的路子,思想交流和心理反应是多么重要,如果背弃了这 种方式,敌人就会钻空子。学校就失去了教书育人的使命。

“这就是造成这个案件的主要原因,”检察员对自己的调查做结论了。但原因不能成为辩护理由,否则就会是非不分了,原因可以做了解释,但不可以逃脱罪责,只有在年轻人可以做出这种解释-----而且只能从某种程度上。但人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必须跨越这些原因,克服它、征服它,无论在什么原因、环境影响,人都必须成为有道德的人,必须如此人才成为人嘛!他这时必须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完全责任,为缺乏自制力,思想健全,为漠视社会法律和道德规范,为浅薄的虚无认为玩世不恭的人生观,我们不要只见原因,忘记了后果,诚然受害人也逃脱不了法律的耻责。

接着检察又分析了全部案情,分析了“事实方面”和“证据方面”以及受害人充当的角色之后,提出自己的要求,要求判夏华两年徙刑。

“你瞧,这可真是面善心不善!”夏华父亲在休息时见了夏华的律师,并惧惑不安地说。

“你以为怎么样,人家是检察员嘛!维护律师平静地说,不过这没什么,我们就抓住检察员的这种腔调做文章。光慷慨激昂是不够的!”

于是,他真得做起文章来了。

“我十分认真地也可以说十分兴奋地听了公诉人的慷慨陈词,”律师向检察员微微鞠躬,“但请允许我从另一个角度,从和我当事人有关的角度谈一下这个案件。我们面临的不是一个单纯的事实,不是一个抽象的犯罪范畴-----我们面对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一个年轻人,而他代表着什么,因而他的发展前途和他的命运如何,对我们而言远不足无关痛痒的。”

律师是个胖人,动作笨重,载着一副眼镜,由于年迈而呼吸困难,他这时缓了一口气,好像准备投入激烈的战斗中去,“我请允许我提出关于个性问题,”他继续讲下去,“以及个性的基础,而所谓个性的外部表现问题,我们大家刚才听了,我的当事人,奶奶说得一番话。”

“他心地善良,总是把受伤的小鸟带回家来给它包扎养伤。象这样一个心肠好的年青人,怎么会走上犯罪的道路呢,我对此感到很痛心,但他就此变得粗野呢,要弄清楚这一点必须进行细致的了解,然而,应该当检察员同志并没这样做,尽管我对他是十分尊重的。”

律师拘谨一一笑,并再次向检察员点了点头。“这与其说是一个刺手的个性,还不如是一个复杂的个性,我还要补充一句,是一个由于外部压力,导致反常的个性,我们首先回顾一下情感的转化辨证法吧,善良受到侮辱之后,可能转化怨恨,就可能实施报复等冲动表现,对美好事物的理想一旦没有实现,就会产生 ,而追求新奇而导致越轨行为。让我们再看一看,我的当事人的生活吧。这样做是残忍的,他把做父亲如今感到苦恼的一切,把他在漫长的失眠之夜,所想过的一切,都在大庭文众之下说出来,因此他父亲下意识地,用手抱了抱头,但立即又移开。”

又讲了夏华在泰安独立生活的一段日子,请问有着这样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为了生活,为了事业的早日实现,他,一日内竟三次去医院卖血,我在惠州医院里找到了他的血症存根,可见这位青年人的远大抱负,当他工作有了一定的保障,又搞了第二职业------友谊经纪事务中心的兼职工作,这可见他具备这个能力。

再顺便说说年龄,人的成长过程中有着好几个转折点,而且很难说其中哪一个重要。不过由童年向少年过渡恐怕是一个最不稳定,因而也是最困难的阶段-----认识自己和世界培养性格,树立世界观,锻炼意志,确立目标和思想,对生活、人们、自己做出道德的估价,确定自己对周围事物的态度,一个青年逐渐趋于成熟,正在转化,还未成熟,一切还处在变幻中,处在十字路口。生活是复杂而混乱的充满了矛盾,然而生活经验还很少,对自己,对自己的能力,对自己的权丽和义务还缺乏判断力。青年是自负的。他们渴望干一番事业,渴望英雄伟绩和浪漫情趣,对自己的力量无限依赖,我什么都想干,我们都能干!因此,一切妨碍我的都滚开!一切帮助和支持我们的欢迎!顶要紧的要自主!最要紧的是独立!最要紧的是树立个性,尽管在这个复杂而混乱的社会中,寻找自己存在的位置很难,也要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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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恰是在这里,他毕竟是初涉人生,社会经验少,实践经验不丰富,这时就有种危险守着他,就最易被专门钻法律空子的家伙利用,然而当发现自己被利用时,还不稳定的头脑就容易产生冲动感情用事,结果却陷入深渊不能自拔,我的当事人夏华就属于这种范畴,这是事实,是法院侦讯所查明的,也是他自己所承认的。法理上的争论这是不存在的,夏华应当受到惩罚,我这里所谈的是个性已蜕化到了什么程度?蜕化已经深入到了个性的根本呢?还是只触及其表面?我感到奇怪的是公诉人竟没有提到这个问题。”

律师再一次向检察员点了点头,但这一次没有发言,而且他脸上的倦容已渐渐退去,变得怒火冲冲,并且他整个人都燃烧起酣战的热情。

“我是认为后者,他的心灵还没有被灰尽封死,夏华并不是一个顽固不化的人,他不是单纯的需要金钱及物质需要,而且我可以说,他根本就不需要这些,而是需要事业的兴旺发达,低级趣味同他是格格不入的,我愿意相信,夏华是正在孕育成人的浊物!这个孕育过程中出现了麻烦,出现了曲折,拖长了时间,这个过程同他的年龄是决不相符的,一个二十四岁的青年,怎能承受得住社会多方面的压力呢,尽管我们共同的光明大道是那么明确,可他走上了荒凉的、泥泞的小路,终于陷进了泥沼,他迷失了方向,但还没有坏到不可救要的地步。判刑是最容易不过的事,但是要相信一个人,相信他的未来,却是困难的多!因此,我不同意检察员的要求,我请求对我的当事人使用缓刑。我们要给他希望和出路!”

这时法院批准休庭,组成合议庭对夏华进参议。夏华父亲耳闻目睹了这一切,不过总象一层雾似的,她的全部心思都集中到那里,集中到那个会议上,那里或许也在进行一场辩论,因为休息时间拖得太久了,法庭书记员早就在不断地看着通往会议室那扇此刻任何人不得入内的门了。

希望变成绝望,羞愧变成愤慨,痛苦变成不知从何时引起的麻木不仁了-----这是一种多么令人劳累的情感体躁。夏华是那么近-----近在咫尺,可又是无限遥远;你不能同他交谈一句话,连半句也不行。家长、证人、受害人,相继出庭发言,阐述事实的经过。轮了夏华父亲的时候,他也不得不讲了所有的情况,为表示痛悔,一切都逐渐明朗化了------一幅真切的景象已经形成,现在该由检察员发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