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卓到了哪里?”
太一古宗灵脉河尽头处的燕子坞小筑,丝竹管弦悠扬,来自白玉国的十位舞姬,舞袖翩翩,神态圣洁中带着几分妖娆,在桃花飞舞中,如同一群精灵。皓首白发、仙风道骨的姜太虚,一袭太极八卦袍,轻嘬小酒,像个下凡的老仙人,悠然自得,但双目中的凌厉和杀气,令人不敢直视。“回老祖,还有三百里!”一旁的莲花池上,盘坐十人,清一色断代地皇高手,个个目光犀利,身周天地道韵盘旋,乃擅杀之辈。姜太虚举杯,忽然对着不远处的两座小亭中示意。却见两座小亭中无法言喻的日月星辰之辉摇曳,一道粗犷的声音道:“这次杀不死他,我赢五段白修三千年,赵立夏老鬼也一样!”另一道阴沉的声音说道:“你赢五段发誓耍狠可别带上我,老夫至今不明白,三道山大预言有几分可信。我三家之强,堪比中域古老势力,又有大帝血脉、大帝手段,如何会应在此子身上?他配吗?”赢五段探出头,是个满脸红光的胖老人,一双浓眉大眼却像個年轻人:“三道山大预言都不信,还能信什么?此子是初的拥有者,你不要忘记了上一代的初是谁?还有此子这些年的机缘、战力,尤其是五百年前得到那天地幻界中的真仙机缘。这中域是什么地方?五百年前天地间天赋最高的一群晚辈,都斗不过他,用智商和手段解释的通吗?如今杀了他是最好的时机,一但让他入了至尊……”赵立夏探出白皙的右臂放在亭子的梁柱上,慢条斯理道:“说一千道一万,三个数万年家族的兴衰,算在了一个后辈小子身上,这岂非是个笑话?”赢五段骂道:“你若心生不忍,尽管离去!”赵立夏淡淡一笑:“谁说我不忍?我只是个睿智的人,我喜欢思考事情的对错和逻辑,不代表我不喜欢杀人,尤其是个有趣的年轻人。”赢五段继续骂道:“你指定脑子不太好!”赵立夏将手臂收了回去:“莽夫!”“好了!”姜太虚打断,捋须道:“准备吧!”“嗡——”姜、赵、赢三家三十位地皇,微微低头,做俯冲必杀之态。姜太虚的老眼眯了起来,凌厉的眼神中忽然泛起了一丝迷茫。这个姜玉卿他早就听说过,家中起初是把他当做历练中的私生子放弃,接着此子似乎犯了镜花水月的禁忌被几番追杀,最后竟然应了大预言……想当初姜氏先祖曾问大帝,姜氏毁灭,灭于何时,帝曰:灭于姜氏子。这个预言就像一根刺贯穿了姜氏一代又一代。任何可能危及宗族兴衰的家生子,基本全部灭杀,这也是姜氏家规严厉的原因。结果姜玉卿全部符合,却怎么也没有杀死,还让他跑到了中域……当年万族之劫后,姜氏老祖推算运势,姜氏的运势还有不到一千年。五百年前推算运势,还有七百年。几日前,姜、赵、赢三家推算运势,还有两百年。灭顶之灾,指向中域,姜氏子!只有姜玉卿,辛卓!只是,诚如赵立夏所言,这个姜玉卿真的有能力覆灭姜氏?“还有多远?”他不由再次问。“还有一百五十里!”门下一位地皇沉声回道。……“还有一百五十里!”南方竹鸡山、西方通天河上,数十家古老宗门的高手、散修,纷纷收到汇报。此刻,至少数百位高手隐藏在暗处,由五十一位地皇,呈必杀、俘虏之势。……“一个人陷入如此境地,倒也是可怜!”剑仙朝青鸟剑主一袭青衣,背负双手站在一叶枯草上,像个珠圆玉润的小姑娘,只是腰畔长剑散发出斗天战地之态。她是奉剑仙朝老祖之令,领人前来刺杀辛卓,没错,是刺杀,而非窥伺辛卓身上可能存在的仙宝。当年剑仙朝死了一群人皇和地皇,其中就包括八仙剑主的弟子剑皇余和白鳞剑主,此仇此恨铭记于心,若是辛卓当年死在天地幻界、或者一直呆在太一古宗也就罢了。偏偏他还活着,今日又出了太一古宗。偏偏太一古宗那个墙头草一般的强大势力,把他给卖了。当真是天大的笑话。“谁让他在天地幻界得罪那么多人,又是谁让他不知收敛锋芒,还有……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澹台氏嫡女、灵霄山古宗弟子澹台怜玉把玩着耳边秀发,眼中露出一丝明亮的光芒。青鸟剑主瞥了她一眼:“他是你的姐夫!”澹台怜玉摇晃着身子撒娇:“我姐姐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青鸟剑主不再说话。“我也觉得他一点都不可怜。”另一边的树杈上,云霸天盘坐,手上吃着一串冰糖葫芦。“哦?”青鸟剑主轻笑。云霸天扔掉糖葫芦签子,道:“他只是蠢而已,当年在天地幻界得罪那么多人,五百年走出天地幻界还是人皇修为,天下人觊觎,他偏偏要走出来!”青鸟剑主笑道:“当年在天地幻界,杀的异族、人族天才中的天才胆丧心惊的人,哪一点蠢了?”云霸天愕然,这娘们会不会聊天?“哈哈哈……”另一边坐在河面飘荡的竹苇上的白元青仰天大笑,似乎很爱看云霸天吃瘪,接着笑声戛然而至,道:“辛卓到了!”辛卓的确到了。一身白衣,摇晃着扁舟,清秀的像个邻家少年人,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脸颊露出一对酒窝,任谁也看不出他有什么值得刺杀、或者惹人厌的地方。“杀!”澹台怜玉激动的压抑着喊着。青鸟剑主呼吸急促了几分,她仿佛可以感受到方圆千里之内,无数擅刺杀的地皇,瞬间呈天地雷霆一击的画面,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了。她想不到这个叫辛卓的如何躲开。……“此子如何躲开?”纯阳子、凌烟子等几位太一古宗老祖,站在高空的云雾中,蹙眉观望。“我大摇大摆的走出太一古宗,外人不知道我出去了!”这是辛卓的原话。他倒是大摇大摆了,可是“没人知道”却是鬼扯了。即便是一群老祖,也很难搞明白这小子的心思。……“嗡——”天空云层忽的阴沉。空气紧巴巴的。一道席卷方圆千里的劲风,吹弯了青青草,吹皱了河水,卷起路面的沙粒“咯吱吱”滚动。五十一位地皇高手,从十几个方向,快如闪电,迅疾如雷,沿途天地大道浩然缥缈,天地极致金木水火土、冰霜雪雨幻生幻灭!如同一场盛宴!击杀、或者俘虏那灵脉河上的扁舟。无数老辈、观望者的目光,死死锁定过去。他们从未觉得,对付一个区区人皇,会如此刺激。而那扁舟上的辛卓看着四面八方的绝杀身影,呆呆的站在船头,脸上的笑容变成了恐惧、绝望和无助!“要的就是这种感觉。”许多人心中暗爽。姜太虚、赢五段、赵立夏三人却微微蹙起了眉头。天空上的纯阳子、凌烟子乃至四面八方的高手,也不由微微皱眉。……正西一千三百里,十几位人皇高手默默观望,他们当年在天地幻界被辛卓击溃,即便这数百年过去,不会动手,也想看一看此人的结局。“杀了他杀了他……”忽然一个清瘦的、留着小胡子的少年人,从后面冲了过来,指着远处数十位地皇俯杀辛卓的场面,愤愤然的怒骂。一群人皇诧异的回头观望此人,其中一个胖子道:“阁下和辛卓也有仇?”小胡子少年人“咬牙切齿”:“当年天地幻界……我辛卓苦啊!”一群人皇不由唏嘘,是啊,当年多少人栽在辛卓手上,即便事后重修了小天地,但这数百年总觉得……若非当年被辛卓毫不留情的摧毁全部小岛,功亏一篑,如今怕是不止这个修为!这种想法日益加深,可谓恨意滔天!“砰!”小胡子少年人忽然说了句。一众人皇愣了一下,还未反应过来。“轰——”前方灵脉河心的绝杀场中,以辛卓的小舟为中心,风云变幻,万丈波涛起,真气斗冲天穹,杀意莹润如海,众目睽睽之下,被五十一位地皇刺杀的辛卓,眼见就要惨死,他也必须惨死,高一大境的数十倍于己的高手,若是杀不死他,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可是,他爆炸了!自爆!只是爆裂的身体,化作了五十一道究天地无常的黑光,那光好像不是世间该有,散发着永恒不落,古老沧桑,沉重如山岳的蛮荒之感。“噗噗噗……”瞬间击碎了五十一位地皇的脑袋!五十一颗地皇脑袋,像是烂西瓜一样,白的红的溅起了百丈高。无主的真气、灵宝、至尊神兵、天地大道疯狂四窜。首当其冲的小木舟,瞬间被撕裂成了飞灰。硕大的灵脉河,眨眼干涸,河床塌陷百里,数百条一丈粗的裂痕,蜿蜒向无尽远处……“不好,快退!”不知哪里传来的古皇老祖的怒喝,这才慢了一步响起,然后哑然……那刺杀处的风暴,席卷了千里,满天的血肉、人头像雨水一样洒落。这一幕太突然了,突然到所有观望之人,包括至尊老祖都没有提前发觉。一片死寂!足足数十息后,余波消散,姜太虚、赵立夏、赢五段和其他各方古老势力的十几位老祖一闪而至,呼吸急促,扫视下方,只见那干涸的河床用某种金粉组成三个字:爽!滴!很!一群老祖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喉咙一甜。他们不知辛卓用了什么手段,但五十余位断代地皇,瞬间惨死,是他们无法接受的!天下任何宗门也无法接受!断代地皇,不是大白菜,是千万年来、经历无数次武道盛世,苦心培育积累下来的高手,任何一位也可坐镇一方!原本以为,就算失败了,也伤不到皮毛才对。“辛卓!!!”赢五段仰天嘶吼。……“辛卓……”远处云霸天和白元青等人喃喃了一句,脸色发白,遍体生寒,尤其是澹台怜玉身体颤抖,喃喃着:“疯了、疯了……”那青鸟剑主,脸上也露出了一丝茫然,随即看向西方远处,眼中露出一丝好奇。……“是真仙古兵!”“替身诅咒类的,应当是传说中的真仙末代斩仙飞刀神器的子兵刃……”高空云海中,纯阳子捋须淡然说着,只是语气有些颤抖,“倒是老夫输了!”凌烟子猛的看向他:“辛卓身上有真仙兵刃和仙宝,他私藏!”纯阳子叹息道:“你更应该知道,事情闹大发了!五十一位地皇,这中域乃至东华明域,死了十之一的断代地皇!”凌烟子蹙眉:“的确闹大了,这几家怕是不死不休了!关键这小子怕是满身是宝,还走出了太一古宗,要寻他回来吗?”纯阳子转身离去:“老夫都没看清他是怎么换的傀儡,现在去了哪里,还有,把这个烫手山药带回来,算谁的?”凌烟子等人默然。……“呃?呃……啊?”正西一千三百里,十几人皇高手,猛的看向身后小胡子少年的方向。人不见了。一位干瘦的老者瞪大了双眸:“刚刚他说他叫什么来着?”一位女子沉声道:“他说‘我辛卓苦啊’!”一群人皇瞬间头发发麻,浑身起鸡皮疙瘩。我们当年明明见过他,他自己也承认了,实在是刚刚……这谁能想到?……烟花三月,草长莺飞。辛卓随手扔了假胡子,踩着路边的野花漫步而行,深深吸了口空气中的花草芬芳,一阵心旷神怡。刚刚十三柄真仙后天灵宝随意用了一个,替换本体,本体躺进船内,落入水中,施展老师教的至尊级遁术【踏马的邪里邪气】,瞬间千里,仅此而已。幼稚园的操作,不过是取了个巧,不足为奇。奇的是那五十余位地皇,丝毫不留手,中门大开,只为击杀、俘虏自己。也是了,换了自己和五十位同境,全力偷袭、刺杀一位圣墟境武者,也不会做出什么防御。事情闹大了?大了就他娘的大了吧。信步而行,一路走走看看。……从春天,走到了夏天,见多了凡俗之人的喜怒哀乐、见识了无数武者的争名夺利、看见了无数国度的戒律国法、同样也观赏了人间美景。沿途无数高手从天空呼啸而过,像是在追什么人。不过不重要。前方还有三百里,就到了界山,那边好像是……七界山?盛夏酷暑,天空像是挂着一个火炉子,前面小镇上的铺子、酒家的葛布招牌都焉儿了,路上的行人挥汗如雨,匆匆躲进阴凉地。辛卓慢悠悠的进了一家土菜馆,叫了一壶老酒、三个小菜。他对“土菜馆”这三个字感觉特别亲切。更让他感到亲切的是,隔壁桌坐着个姑娘,一袭青衣,身段苗条,双眸灵动,樱唇抿了抿,好似有些害羞,又有些好奇,只是她的剑有些锋利。很快上菜了,一只炒野鸡、一盘花生米、一碟炝辣椒。辛卓拿起筷子尝了几口,味道不错。“这几个月有七十三家高手在追杀你!”对面的姑娘忽然说话了。店里只有两个食客,她当然是对辛卓说的。辛卓没说话,喝了杯酒。姑娘又道:“但是你并没有躲,他们也没有找到伱,你的心法特别奇怪,你走路的时候,像个凡人,一丁点的气势也看不出来,想找你,像是大海捞针。”辛卓还是自顾自吃菜。姑娘眨眨眼:“你击杀那群地皇,用的是在天地幻界中得到的仙兵?”辛卓继续吃菜。姑娘笑了笑:“在下青鸟剑主,半步古皇,来自剑仙朝,修行一千四百年,巧了,也是来拿你的。你说在准备充足,并且防备你可能还有的仙兵的情况下,我有几分把握?”辛卓终于看向她:“我现在心情不好,你最多落了个野鸡的下场!”青鸟剑主眼瞳收缩:“何为野鸡?”辛卓用筷子点了点桌子上的炒野鸡,道:“像它一样!”青鸟仙主想了想:“像它一样成了一盘菜?”辛卓摇头:“像它一样被扒光了,毛都不剩下一根。”青鸟剑主的俏脸阴沉了下去,说道:“我高你一个大境、三个小境,我想不到你拿什么击败我……”话音刚落,土菜馆塌了,不,是整个小镇都塌了!镇子上的居民,刚刚露出“獠牙”,操起锋锐的兵刃,全部被一阵天崩地裂的狂风击碎,鲜血尸体漫天飞舞。那青鸟剑主只觉身不由己,像是被一股亘古岁月前的仙风吹拂,随风飘荡,不由身体发紧,护体罡风层层散去。好可怕的法术!好恐怖的荒古气息!好纯粹的杀意!她立即握住了剑,地皇后境的气势攀升到了极致,扫视下方,只见整个小镇“天崩地裂”般塌陷成了废墟,自己带来的三十七位高手,瞬间惨死,这是剑仙朝五百年培养的最强三十七死士。她的心在滴血!她遥遥锁定了辛卓,咬了咬银牙:“一剑开天,青鸟降临!”“嘁——”天空上传出一道响彻天地的鸟鸣,一只青色古老巨鸟,破碎虚空,探出鸟喙,衔着的一柄青光短剑,直奔辛卓眉心,尚未靠近,空气片片撕裂,大地不堪重负,片片皲裂。而她手中的剑,化小天地、内天地循环合一,造化世间庚金大道,直奔辛卓丹海,半片天空庚金利芒摇曳。这一剑,可伤任何地皇,可杀任何人皇!为了防御辛卓可能的仙兵自爆,她甚至以苦海境的“仙衣”护体。只是,下一刻,那辛卓裹挟山呼海啸的古老、未知真气,一步靠近,整个人沐浴在金色海洋中,接着人又钻入了一处“开天辟地”的小天地中,最后一种天地之初、无上至高的杀戮席卷而来。顷刻间,就算他只是人皇后境,却让人看不懂了,似乎无法用修为论高低!他轻飘飘的打出了一拳,九秘齐出。青鸟剑主只觉一阵毛骨悚然,自己的一切手段,好像都变的软绵绵的。下一刻,“砰!”胸口巨疼,天旋地转,猛的倒飞。“轰……”撞碎了百里外的一座山峰,浑身巨疼,丹海移位。“不好!”她立即拼尽全力的起身,猛的遁逃,回头看去,发现辛卓没有追来,而是好整以暇的落到地面,端着那盘炒野鸡,边吃边走向远处,随口说了一句:“我只是修为卡在这里,不代表我干不过你,白痴!”青鸟剑主干巴巴的站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远处有风,带着热浪吹来。她的目光顺着辛卓消失的方向,看向前方塌陷的小镇,和近处的断裂的山峰,最后看向自己胸口还在冒血的血窟窿,觉得一阵荒谬和惧怕。这个辛卓……这个怪物……(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