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池没错过几人眼中问询,幽怨地道:“长巷深深,愁闷悲思,你们几个懂甚?”
几个亲卫:“……”
他们确实是不太懂这个。
君臣之间需要搞得这么缠缠绵绵吗?
栾信也有这个疑问,自己是不是有些恃宠而骄了?转念一想,从来只有顾望潮会恃宠而骄,失了分寸,自己与他不同。主上那些心里话让他又惊又恐又惧,他怀疑耳朵。
但——
“信,并无此意。”他很心急,但他反应告诉他先别急,一着急连舌头牙齿都开始打架,“信也从未将主上与文彦公相比,更未觉得主上哪里不如。信要说的是——主上以发代首之举,实在鲁莽轻率!主上贵为人主,岂可轻易交托项上人头?一旦被外朝所知,天下物议沸腾,不仅损您一世英名,更会叫天下人看轻,以为信是祸水之流。今日能蛊惑主君断发,来日是不是也能蛊惑主君不顾江山社稷?”
栾信刚刚都怀疑自己被确诊妖妃了。
史书那些祸国殃民的妖妃都不能让主君断发啊!顶多是主君借着宠幸妖妃的借口,满足自己“筑倾宫、饰瑶台、作琼室、立玉门”的欲望,玩脱了就将罪名一推二五六。
沈棠:“啊?”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主上为天下表率,更应该爱惜己身,不因他人而自伤。”栾信正色劝说沈棠,只差用大白话告诉她,解决矛盾有很多种办法,君臣之间磕磕绊绊也是常事,可以服软道歉递台阶,但没必要伤害自己啊,这让他如何是好呢?
苗氏母子道德绑架确实厉害。
但真正将他捆缚住的,从来是主上。
“……头发再重要也只是一堆毛发,哪里能及公义重要?头发剪了还能长出来,万一公义哪天真离我而去,我该上哪儿找你呢?”
跟公义相比,头发确实不重要。
小主,
栾信神色挣扎,却不似从前迷茫——他对不住文彦公,总不能再辜负主上。假如文彦公真的时常入梦督促长子,不如哪天让义子问问,看看文彦公对此看法。逝者已矣,而生者,总要继续活下去。文彦公若在九泉之下怪罪,也请等他百年之后亲自去赎罪。
“信,哪里都不去。”
也许哪天还是会挂印辞官,但他保证,那一天绝对不是因为跟主上离心离德,也不是因为别的,单纯是因为他该功成身退!栾信是洞察人心的文心文士,他比所有人都清楚一点,长久把持权力会催生出怎样恐怖的怪物。
即便是有着泼天功劳,该退的时候也要退,将世界让给更加有朝气希望的年轻人。
那种把持权柄,宁愿腐烂在高位上的……
栾信希望不会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人。
沈棠再三跟他求证:“真的?”
栾信柔和道:“是真的。”
沈棠的嘴角立马比AK都难压。
“不过,信尚有一个不情之请。”栾信话锋一转,沈棠立马绷紧了神经,只听他认真且郑重地道,“信欠了文彦公一命,大恩大德不能不报。既然主上说这个郡公是因信而存在,那么,主上就当已经给信封过了。日后大封群臣不必再封,如此可安人心,免了风波。”
“这怎么可以?公义值得更好的。”
“为人君者,岂可赏罚不明?”
已经给栾信封赏过,凭什么再封赏一个?
栾信认真执着地道:“身外之物本就如流云,一朝风起便散,汲汲营营一生也只得一场空。能得主上信赖倚重,便是拿万户侯过来,信也不肯换的,有君心垂怜足矣。”
没有什么比这份真情更重要。
“如此,对你膝下子女,岂非不公?”
老父亲爵位落在旁人身上,这谁受得了?
栾信倒是没这份顾虑,洒脱道:“臣会悉心教导他们如何上报主君,下安黎民,立身行己,克己奉公。这又何尝不是无价之宝?”
君子修心比修外物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