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可只是说:“人情世故,宗族礼法……没那么容易。”
周可继续说:“有时候,买房,不仅仅是‘买房’这么简单。我爸妈拿不住钱,如果我不买个房子压住家里的钱,这些钱就都流给亲戚了,拿都拿不回来。”
这超出了周亦行的人生经验范围。
周亦行怔了许久,才尝试着问:“你有和爸妈沟通过吗。”
陈家娴咽下嘴里的泡面:“只有少数人和爸妈沟通才有用。”
周可说:“你在售楼处轮岗几次就知道了。房子不仅仅是房子。对女生来说,意义更复杂,很有可能她买房就是因为,除了房子,她什么都留不住。所以烂尾楼才特别、特别可恨。”
周亦行问:“比如?”
陈家娴垂下眼。
如果放在从前,她会觉得,这样的问题是周亦行的傲慢。但如今,工作磨炼了她,让她可以心平气和地正视阶级之间的差异。
周可说:“你看子怡姐就知道了。她怀孕的时候,直接被打出地产业务线,贬去做养老——生育就是会影响女人前途和收入。如果职业竞争力不强,产后降职失业返贫的大有人在。生育后,一旦被离婚,只有房子是最容易分割、最难转移的共同财产。如果女人自己没有房子,男人的钱拿来还房贷,女人的钱用来装修、买车、负责家庭生活采买,那女方的钱,离婚的时候基本追不回来,很难举证。其他的什么爱不爱的都是没用的,没有钱,没有经济收入,孩子的抚养权也会被夺走。”
周亦行说:“离婚的毕竟是少数。”
周可说:“女人有钱,就会被很多双眼睛盯着。被贼惦记上,再聪明强势的人,光靠自己也很难拿住。尤其在婚内,如果钱没用来买房,被丈夫忽悠拿去干别的,更可怕。买房至少还有自己的部分,投资丈夫的生意,或者白白花掉,更是血本无归。”
周亦行震惊:“被惦记?被家人惦记?”
陈家娴冷笑:“如果我想在越城买房——我爸会说:越城的房子那么贵,你有钱吗?你每个月赚多少钱啊?你存多少了,你弟要结婚,家里的房子要重新装修一下,你有多少先拿出来。哪有女孩子要自己买房的?结了婚就会有房子的。”
周亦行有些惊愕:“意思是,如果你有钱不买房,你的钱肯定要归你弟弟。”
陈家娴点头。
她爸妈给陈家豪买房了。所以,从前爸妈问她要的钱,最后给了谁,不言而喻。
周可说:“家娴,假如——我是说假如,你买房的话,反而要买流通性差一点的老破小。”
周亦行问:“为什么?”
陈家娴平和地说:“只有很不好的东西,卖不掉,低价值,才不会被父母想方设法抢给弟弟,才能留在我手里。”
周亦行说:“房子在你名下,也不行吗。”
陈家娴反问:“你见过,父母狠心起来,可以逼着女儿抵押贷款,用贷出来的钱养儿子吗?”
她笑着说:“哪怕,家里根本不缺钱哦。”
正说着,从食堂吃午饭回来的同事纷纷走进茶水间,打水的打水,喝饮料的喝饮料。
“听说了吗。财务的小方,上次给我们点菠萝包的那个,他今天去参加维权了。”
“难道他也买了永大?”
“不是,他买了千科,荔湾区的新盘。千科卖楼时给的承诺是九年一贯制学区,他就买了,花了五百多万。结果今年政策不承认,小升初还是得摇号,学区房白买了。”
“维权有用吗?”
“你说呢?”那人反问,“咱们就是房地产,你看李宾那个‘辉煌碧园’项目,打出的销售广告是引进重点学位——他什么时候跟负责引进学位的公关部门沟通过?公关部门根本没这个引进计划。君子怡可是公开、点名给李宾下过舆情示警邮件,勒令他整改宣传的。李宾怎么说的?李宾说,学位的事,如果客户闹,就找政府去,他没法左右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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