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世界终究不会因为任何人停下脚步。
丁薇左边是老嬷嬷,右边是云影,下了马车,一步步走进大院,抬眼望去,往日充满欢声笑语的院子已是变成断壁残垣。偶尔几处冒着蓝幽幽的烟气,院子里四处都是灭火时候留下的水洼。一溜黑漆门板放在台阶上,盖了白惨惨的棉布,隐约露出里面的布鞋,白袜…
一步,两步,三步…
平生第一次,丁薇觉得她的脚如此沉重,重的要用尽全部力气才能抬起来,落下去。
那布鞋是她亲手缝的,放了最松软暖和的棉花,因为老爹夜里有四处走动的习惯,她担心老爹受凉,所以做了这样一双略显肥大的鞋子。那袜子也是她亲手做的,袜口绣了寿字,不为别的,就是盼着待她最疼爱的娘亲长命百岁,无病无灾,陪着她…
可是如今呢,为什么鞋子袜子都在,爹娘去被白布盖了起来?
“爹,娘,你们起来啊。薇儿回来了,娘不是要炖鸡肉给我吃吗,爹还得给我去摘山果?”
白布撤下,露出两老安详的面容,若是没有脖子上的血痕,谁都会以为他们只是太累睡着了。
丁薇弯腰依偎在娘亲不再温暖的怀抱里,低声问着,“娘,你不疼薇儿了吗?你走了,薇儿怎么办?娘,你不是烤月饼给我吃了吗?娘,你醒醒,薇儿回来了。娘。你和爹去哪儿,带着薇儿啊…”
院子里众人,谁也忍耐不住,都是低了头放声痛哭。
“呜呜,主子太可怜了。”连翘和白术几个哭倒在地上,云影和老嬷嬷也是眼泪横流。先前种种相处欢快的日子,谁能说忘就忘。这会儿除了骂老天爷不开眼,让这么好的老人遭了难,她们再没有办法…
方信想上前劝慰,却是怎么也开不了口。将心比心,若是自家爹娘兄长都一夜间遭难,他也不能接受,更何况妹子还是女子,肚里尚且怀了两个孩子,身边大儿还没长大,夫君又是失踪不明。
简直,所有人苦难都聚集在了这样一个弱女子身上。任何劝慰的话,这时候也没有半点儿用处。
丁老二披头散发的骑着马从外面冲进来,惶急间马镫缠了脚,他一个大头朝下就栽了下来,待得看清白布下的爹娘,兄嫂和妻子,将要中年的汉子放声大哭,“爹,娘!”
惨嚎声声,如同负伤的野兽,听得众人心头被揪在一处,都是哭得更厉害了。
太阳许是也不想看见这样的惨剧,躲在云层不出来,天地间一片黯淡。
丁老二看过爹娘看兄嫂,看过兄嫂看妻子,实在疼得受不了,满院子打滚,撕着衣衫惨嚎。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我要报仇,我要千刀万剐!啊,啊!”
方信上前想要扶起他,却被带倒在地,想起老爷子老太太待他的那些好,两人是抱头痛哭。
丁薇慢慢直起腰,整理娘亲的衣衫,给爹爹系好衣带,末了掏出帕子为他们擦抹脖子上干涸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