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刚缓了口气，为他不知晓自己担忧那件事而沾沾自喜，可听到他最后一句来自灵魂的责问，却没由来的心慌起来，张嘴欲言，一时间也找不到好听的借口。

说实话，她还真没觉得自己这样教育明哥儿有什么问题，温子言就是个生母不详的小野种罢了，大伯将温子言带回来，就算那女人已经死了，那也该给个妾的名份的，让温子言成为庶长子的，可大伯没有。

自己的亲儿子，自己都没护周全，这还能怪别人说道？这还不是大伯给了别人说道的机会？况且她又没说错话，外室子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比庶子更加上不得台面，即使再聪明，那还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将来秦绾妍生下嫡子，那小野种的地位更尴尬。

温彦轩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见她脸上浮现出惧意，可眼神里却带着不甘，仿佛自己错怪了她一般，显然是毫无悔意的，心里也不敢相信这竟是他印象中那温婉良善的妻子，这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自己这十年里是不是眼瞎，居然没有看出端倪来。

夫妻俩对视，周氏见丈夫望着自己的眼神极为复杂，那是她从未见过的眼神，心中也越发恐慌，这才意识到一件重要的东西离自己而去。不行的，她要在温家做体面的二少夫人，就必须得有丈夫的宠爱，她不能失去丈夫的心。

情急之下，她一把抱住丈夫的手臂，急声出言挽救：“夫君，我……那确实是我的不对，我以后不会这样了，你……你别生气好不好，当心气坏了身子。”

男女体力悬殊，尽管周氏用力抱住温彦轩的手臂，但温彦轩还抽回来也不用太大的力气，趁她不注意时猛的抽回来，但也注意力道，没让她摔着。

温彦轩一脸失望地摇了摇头，厉声斥责：“现在才知道自己不对？若是我一辈子都没发现，一辈子都没来质问你，你是不是就永远都不知道自己错了？我看你是到此时此刻并没有觉得自己有错，只是迫于我的怒火不得不认错！”

“夫君，不是的，你听我解释。”周氏连连摇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等说完话时，眼泪已经止不住往下掉，脸上登时多了两行清泪，仰着头泪眼婆娑地望着温彦轩，模样好不可怜。

若是以往，温彦轩看到妻子哭泣肯定心疼坏了，将妻子搂进怀里哄着，但此刻他却觉得妻子的眼泪令他厌恶，这不是悔过的眼泪，而是恐惧的眼泪。现在他对妻子的最后一丝爱意也被耗尽了，心如刀割，愤恨交加，各种情绪揉杂，令他头昏脑涨。

他爱周氏，真的很爱很爱印象中那个温婉良善的妻子，为了周氏他，从不多看别的女人一眼，就算有投怀送抱的貌美丫鬟，他也能固守本心，毫不犹豫将人打发走。

但看着此时此刻的周氏，他心底那份真挚的爱也慢慢收回来，因为一个对孩童言语恶俗、教唆亲儿子伤害弟弟、做错事被指出来仍然毫无悔过之意的女人，不值得他温彦轩去爱。

虽然有人说，真正爱一个人，即使对方杀人放火，你也会为对方毁尸灭迹，帮助对方瞒天过海，因为你爱对方，舍不得对方承受牢狱之灾，可是他的爱情观不是这样的。

一个人就算再爱对方，也要保留几分清醒，要记得自己当初为何会爱上对方，因为对方身上有什么美好的品质而爱上，当对方身上那些美好的品质全无，成为一个劣迹斑斑的人，那么这个人已经不值得他去爱了。

温彦轩收回目光，沉痛地闭上双眸不再看她，轻启唇，平缓的语气带着难以言喻的伤痛：“周氏，我原以为你是个温婉良善的女子，我当初心悦你，也是因为你性格温婉，品性善良。可我没想到这一切都是表现，你在我面前是个贤妻良母，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却是个善妒恶毒的女人。”

周氏？

周氏听他忽然喊如此陌生的称呼，刹那恍神，丈夫一直都喊自己惠儿的，周氏这个陌生而又疏离的称呼，还是头一次听见，就连对她有意见的婆母也不曾当面这样喊过她，都是喊她老二媳妇或者惠儿。

她心慌不已，结结巴巴道：“夫君，你别生气，我……我以后真不会这样说了，我只是……只是觉得明哥儿是府中正儿八经的嫡出孙少爷，怎能跟一个出生低贱的外室子一起玩耍？”

“嫡出？”

温彦轩蓦地睁眼看她，眼神复杂难言，似笑非笑地问：“明哥儿是我们的嫡子没错，可你是不是忘了，你的夫君却不是嫡子，你的夫君是庶子，一个丫鬟所生的庶子。你既然如此在意是否嫡出，那你一个高贵的嫡女又何必嫁给我这个身份低贱的庶子？”

周氏被他这话一噎，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说错话，将丈夫也不着痕迹地贬低了，看着丈夫这意味难明的神情，她赶忙解释道：“夫君，你与他怎能一样？你是养在娘身边长大的，与嫡子差不多。”

听着她这牵强的讨好，温彦轩怒极反笑：“大嫂也是言哥儿的嫡母，大嫂也准备将他接到身边抚养，照你这么说，他也与嫡子差不多，你为何还要如此诋毁？”

“这……”

周氏自知理亏，理由牵强，现在被丈夫这凌厉的眼神看着，她心跳加速，到了嘴边的理由也没勇气说出口。

温彦轩收回目光，压抑着心底的疼痛，人到伤心处，声音也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哽咽，道：“娘让你抄《女戒》，就说明你犯了有违女德之事，你所犯的正是七出之条里面的第四条，我今日便是休了你，也是理由充分的。”

周氏闻言，倏然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竟然要休妻？

“但是，念在你生育明哥儿有功，还有我们多年的夫妻情分，就好聚好散。”温彦轩说着顿了顿，抬眼看周氏，像是用尽毕生的力气，一字一顿道，“周氏，我们和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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