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觉躲在桥底下,溪水打湿了他的衣裳,他一面拧着水,一面抬头望了眼远去的人群。那个淑妃娘娘他认得,而他们说的沈哲他也知道是谁,前日才在宫里吃了他的喜酒,虽然没记住新娘的脸,但想必淑妃身边的人就是了。
而十岁的孩子跟人精似的,连“恋着”这样的词眼是个什么意思都明白,更不是所有的孩子都天真无邪,他张口就撒谎的本事,大人都未必及得上。心想这是该赶紧去告诉母亲的要紧事,见书房里的小太监找来了,就拖着湿哒哒的衣裳说:“我要回家了,不去书房。”
这边厢,淑妃已经把堂妹带回安乐宫,关了门命尔珍守在外头,她把妹妹按在椅子上问:“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江云裳,你疯了?”
云裳挣扎了几下,逃开了堂姐的束缚,绷着脸道:“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何况是娘娘问我好不好。太后她很高兴,因为她以为我和沈哲圆房了,可并没有,他连碰都不愿碰我一下。”
淑妃道:“也不是人人都能在新婚之夜就在一起的,沈哲那个人的个性,本就内敛谨慎,你们慢慢相处就好了。什么、什么恋着……”
她都不敢把皇后两个字说出口,可是江云裳却又道:“婚礼那晚,他的眼珠子就老是看着皇后,在长寿宫庆祝订婚时,表姐您看着皇上和皇后恩爱,眼神里头的悲伤,和当时他眼睛里的一模一样,我可没有胡说。我不是轻浮非要和他圆房,可是表姐您知道吗,看着自己的丈夫,他满身透出一种根本不想娶你但不得不娶你的无奈,是什么感觉?他凭什么这么对我?”
淑妃怔怔的,秋珉儿离京十年,接回来就直接被送入上阳殿,能接触的人一只手就数得过来,沈哲几时和她牵扯上的?云裳说是沈哲恋着皇后,那皇后呢,她知不知道,那么一个清高冷淡的人,眼睛里会看到沈哲吗?
“表姐,我……”
“你闭嘴!”
云裳还想解释,被淑妃呵斥着打断了,她逼近妹妹,厉声怒色地说:“江云裳,这里不是纪州,是京城是皇宫。我知道你看不惯我,明明小门小户出身,却硬要和若瑶表姐比肩,现在又端着皇妃的尊贵不可一世。你不嫌弃自己的出身,那是你的骨气,可是你别带着你那出身里的毛病,在皇宫里胡闹。莫说现在这些话是你的猜测,就是抓了现行的真事,也轮不到你张嘴。你不论看到什么听见什么,闭嘴是唯一该做的事,不然掉了脑袋,我没法儿给你按回去。”
年轻的新嫁娘被说得哑口无言,眼泪包在眼眶里,痛苦地说:“我以为自己不用嫁给皇上做妃嫔,能嫁给沈哲,是遇见了天大的好事,谁知道他是这样的人。”
“他怎么你了,打你了骂你了?”淑妃摇头,“才两天,你就这么快下定论,你自己就温柔如水善解人意了吗?你若嫁在纪州,嫁个商户猎户,男人这样子,你闹腾几下,还有人会帮着你。可你嫁给了大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在你的荣华富贵背后,就是不公平,你必须屈服。不想屈服的话……”
淑妃的心像是被什么扯动了一下,疼得她发颤。人啊,果然是劝别人教别人的时候,张嘴就来一番番的大道理,落到自己身上,就什么都想不通了。这宫里有一个不愿屈服的女人呢,更用她倔强的傲骨,赢走了男人的心。
“总之,不许你再提起这件事,从没发生过,从没存在过。”因为太激动,淑妃已是脸色通红,她也害怕,云裳说的若是真的,这一顶绿帽子扣下来,皇帝如何是好?她不知道秋珉儿到底怎么样,可她爱自己的男人,哪怕一辈子在表姐的阴影里,她也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