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世民纠结于功利心和兄弟情的时候,远在交趾的高士廉,也处于烦恼之中。
昏暗的斗室里,一盏油灯散发着并不明亮的光。
高士廉好像睡着了似地,闭着眼睛,静静的靠在一张书案上,沉默无语。而在他的对面,则坐着一个青年。看年纪大约在二十四五上下,生就一副俊秀面容。
不过,许是在交趾久了,肤色略有些发黑,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小麦色。
很结实,坐在那里也很沉稳。
高士廉不说话,他也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的等待。
“履行,以为如何?”
许久之后,高士廉终于睁开了眼睛。
那青年,正是高士廉之子,名叫高履行。
此人在历史上,曾官至尚书仆射,更娶了李世民的女儿东阳公主,是贞观年间的驸马。
只是如今,他想要成为驸马,却显得有些困难了……
高履行知道高士廉在问什么,于是毫不犹豫的回答:“孩儿以为,可以答应。”
“哦?”
“李言庆智几近妖,既然他派人过来提出请求,定然是十拿九稳。
孩儿敢说,邕州和钦州,已成为他掌中之物。宁长真看似来势汹汹,实则丧家之犬。
一俟河南王夺取钦州,即便冯盎也奈何他不得……父亲,您和丘大人既然已经决定归顺李唐,那么归顺秦王,于丘和无碍,可是于父亲而言,绝非一件美事。”
“那你的意思是……”
“归顺河南王!”
高履行斩钉截铁回答道:“其一,河南王持节经略五十四州县,设安南都督府,实际上交州已经被纳入他的治下。他就算对交州用兵,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父亲难道忘记了李言庆的手段吗?他大可以不承认向秦王的归顺,而决意出兵。
父亲以为,以交州之力,可撼那妖童否?”
高士廉在很早以前,对李言庆就没有什么好感。
在他看来,李言庆小时候过于妖孽,绝不是什么祥瑞之事。人道是,乱世必有妖孽出,李言庆就是那个兴风作浪,扰乱天下的妖孽。所以,他对李言庆从来没有什么好脸色,哪怕是后来李言庆和长孙无垢成亲,高士廉也没有改变看法。
甚至由于李言庆的三妻一妾,让高士廉更加不满。
堂堂长孙家的小公主,居然……
但从内心而言,高士廉也知道,隋杨之乱和李言庆关系不大。但这心里有了芥蒂,一下子想要改变,显然有些不太可能。
不错,根据他这些年对李言庆的研究,这家伙可真敢做出这样的事情。
交州属于安南都督府治下,如果交州不向李言庆投降,却归顺于李世民的话……换做是自己,也会感觉面上无光。高士廉是个文士,心里不满,未必会做的过分;可那李言庆的骨子里,却是个强硬的主……扫了他的面子,岂非自寻死路?
放眼交州上下,何人能与李言庆敌?
哪怕丘和之子丘行恭,身经百战,而且奉李世民之名前来劝降。但提起李言庆来,同样是敬佩万分……毕竟,李言庆那李无敌之名,非是凭空得来。而是靠着一次又一次的胜利,换来的声名。惹恼了这家伙,保不住他真的会对交州用兵。
“即有其一,想必还有其二。”
“正是。”
高履行正色道:“先前所言,乃于公而论。
于私而言,堂妹如今嫁给了河南王,即便父亲不满河南王三妻一妾之举,却也不能否认,堂妹一家这些年来若没有河南王照拂,必然难以生存……我听说,姑母带着辅机和观音婢投奔河南王的时候,河南王二话不说,就拨出了一个坞堡,并派出自家亲兵守护。而今,霹雳堂在洛阳重又崛起……长孙行操虽无能,也凭着河南王之声望,不断收回昔日的损失。河南王于自己人,堪称善待……
父亲,孩儿说这些话的目的,其实就是想说:河南王和我们,是一家人。
不管您有多么不满,可无垢的孩子都已两岁,去年姑母不是还派人说,观音婢又怀了身子?
还有啊,无忌如今也进了崇文馆,拜崇文馆学士……
假以时日的话,他出将入相,重振姑父声威,也不是不可能。父亲以为,是姑母亲,还是秦王亲呢?”
高履行其实讲述了一个现实:在隋唐时期,绝大部分的士人,还是以家族为重。
他们凭借着血脉关系,编制出一个巨大的关系网。
凭借这张盘根错节的网,得以长久……
高家,是东海大族,同样是北齐皇族。想当年何等兴旺,可如今,却只剩下高士廉一支。
高士廉如果想要重振家声,同样需要一张网。
与其几辈子编织一张网,那又为什么不加入李言庆那张已经编织好的网里呢?
事实上,即便是高士廉不愿意,他已经成为这张网里的一份子。
投降秦王……
传闻说,秦王礼贤下士,颇有明主之风。
可他真的会相信自己吗?
据说,李言庆和李世民之间的矛盾,可是由来已久。
与其寄陌生人篱下,倒不如寄自己人篱下。李言庆如今总督岭南五十四州县,持节经略……换一个方式而言,只要李言庆在岭南站稳了脚跟,他就是岭南的土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