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用的心情非常糟糕!
以一个征服者的身份进入洛阳,却完全感受不到胜利者应有的荣耀感,人生最憋屈的事情,恐怕莫过于此。昨天建国门举行的入城仪式,如今回想起来,就好像是一群小丑一样。反倒是李言庆那些人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却得到了本不该属于他们的欢迎,实在令人生气。
再加上言庆强势击杀尉迟恭,令许多人感到很不舒服……
哪怕你李言庆是宗室,是天下闻名的大人物,也不该如此嚣张跋扈吧。没错,尉迟恭杀了你父亲,可那是两军交战,各为其主。尉迟恭归唐以后,表现的非常低调,更救过秦王的性命。连皇帝都不追究,你李言庆不过是一个郡王,却如此咄咄逼人的行事,未免太霸道了!
勿论是秦琼程咬金牛进达,还是刘弘基等一干太原元从,都认为李言庆过于霸道,不讲道理。
从某种角度而言,李言庆所做似乎的确是有些过分。
自罢黩百家,独尊儒术以来,人们将的是仁厚宽容,讲求以德服人。哪怕是历经四百年战乱,这种思想却未曾有过改变。所谓既往不咎,才是为人的根本……只是,秦琼也好,刘弘基也罢,全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考虑,却没有从李言庆的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反正在他们眼睛里,尉迟恭是功臣,更是自己的袍泽。李言庆嚣张跋扈,为一己之私而斩杀功臣,非人臣所为。
可是,他们又没有办法对付言庆。
言庆毕竟是宗室,是郡王。从一品的王爵摆在那里,又岂是秦琼程咬金这些人可以招惹?
所以,他们心里有气,却还可以忍耐。但秦用不一样……正是血气方刚,年轻气盛的时候,哪里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加之归唐以后,李世民对他也极为看重,令秦用生出士为知己者死的想法。李世民受了言庆的羞辱,也就等同于自己受了羞辱。虽则李世民严令众人不得生事,可秦用却希望找个机会,为李世民扳回这一局。入城的第二天,李世民的禁足令随之取消,秦用就和一帮子军中将领,在洛阳城里散心……走了一晌午后,来到丰都市用餐。
丰都市已经开市!
不得不说,李世民的确有几分本事。
不仅仅是军事才能出众,这对人心的把握,也非常敏锐。
洛阳甫经战乱,民心仍未安定。想要恢复旧日的繁华景象,绝非一朝一夕之功。特别是历经杨广和王世充两次迁移,洛阳人口变得有些臃肿。即便是要重新疏散,也不可能马上奏效。
既然农业暂时无法恢复,那就先恢复商业。
通远、大同、丰都三市率先重开,以期早日恢复商品流通。商业的繁荣,势必会带动洛阳的发展,即便是历朝历代重农轻商,却也不能否认,商业是城市繁荣的根本。大量的物资流通,会令民心平复。再有一天就是新年,开春之后万物萌发,到时候一切都可以恢复正常。
洛阳八方通衢,又兼通济渠永济渠的开凿,更凸显了其商业中心的地位。
在这一点上,即便上长安,也无法和洛阳相提并论。
秦用带着一群武将,登上一座酒楼,找了一间临近大街的雅间坐下。
酒菜摆上,秦用等人推杯换盏。
心情有些压抑,虽经两日的调整,依旧有些不爽。
所以喝酒如同饮水,一盏接着一盏,不一会儿的功夫,众人就喝得有了几分醉意。
“诶,那家伙不是给河南王牵马的家伙吗?”
众人酒兴正酣时,忽然有人手指窗外,大声呼喝。
秦用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一个魁梧雄壮的汉子,拎着一大包东西,站在酒楼对面的一家商铺门外。
“那家伙是谁?”
秦用不认识那人,于是开口问道。
“哦,那家伙好像叫梁老实,据说是河南王府中的家臣……听人说,他原来是在左孝友麾下效力,后来左孝友战败,他跟着解象流窜荥阳。哈,当初活脱脱如丧家之犬,如今给河南王牵马,变成了李府的看门狗。”
有认识梁老实的人,向秦用介绍。
秦用的黑脸发紫,闻听梁老实是李言庆的人,眼中闪过一抹凶芒。
“张亮!”
“干嘛?”
“你胆子大不大?”
张亮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当年在李密麾下效力,是程咬金的部属。程咬金和秦琼率部降唐,张亮也一同归顺,如今在秦王府中做事,是一员骁将。他和秦用都属于瓦岗一系,自然走的比较近。
“你这不是废话?老子也是在疆场上出生入死过,有什么胆子大不大?”
秦用说:“好吧,我只问你,这洛阳城是咱们打下来的……那李言庆未出过半点力气,却骑在咱们爷们儿头上耀武扬威,你心里舒服不舒服?”
张亮一撇嘴,“舒服如何,不舒服又如何?”
“我心里不舒服!”秦用醉眼朦胧,咬牙切齿道:“他李言庆凭什么骑在咱们头上?不但杀了敬德叔,如今更好像洛阳的主人似地……他是河南王,咱招惹不得,可他家里的那些狗东西,却并非不能招惹。咱们找个借口,把那家伙揍一顿,也算是为秦王出一口恶气。”
秦王府里的武将,大都是草莽出身,有的之前占山为王,也有做那独行大盗之人。
大家对李言庆本就不满意,如今听秦用这么一说,顿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张亮眉头宁在一起,看着秦用说:“少将军,秦王可是说过,最好别招惹是非。那河南王是个霸道的人,连尉迟将军都敢杀……如果惹怒了他,真闹起来,怕秦王那边也不好交代。”
“呸,那就不交代!”
秦用拍案而起,厉声道:“一忍再忍,老子才不受这鸟气。
秦王当年何等胆略,可当了这大将军后,越发的不爽气……他要交代,老子就把头送给他好了。”
秦用这种不满的情绪,也是许多人的想法。
我们为你李唐效力,求得就是出人头地。为你秦王效力,看重的就是你秦王重情义……可现在呢?连尉迟恭都保不住!那可是你秦王的救命恩人。如此下去,我们还有什么盼头?
所以,秦用拍案而起,众武将纷纷响应。
“张亮,你要是不敢去就算了,但以后别说和我们有关联。”
张亮不由得苦笑,“我没说不去啊。”
“那好,咱们现在就去揍那狗东西……”
秦用说着话,就走出雅间。张亮这心里,却是颇不平静。他和秦用不一样,能走到现在,全靠他自己的打拼。而秦用呢?武艺的确厉害,是秦王府中第一骁将。可他上面有秦琼保护周全,秦王对秦琼,那更是格外看重。普通事情,自己随着秦用胡闹也就罢了,可这是向河南王挑衅,那可是个不讲道理的主儿……你闯祸了,有秦琼出面保护,但自己又有谁来照顾?
但若说不去,以后张亮就别想在秦王府立足,势必会被孤立起来。
张亮走在最后面,趁秦用不注意,抓住一个伙计,塞了一贯铜钱后,低声道:“速速前往洛阳府衙,通报刘司马,就说秦用将军与河南王发生了冲突,请他尽快赶来阻止。还有,顺便通报怀仁坊河南王,就说他的家将被人打了……”
张亮是个醒目的人,能先后在李密和李世民麾下站稳脚跟,就足以说明问题。
他很清楚,李言庆和李世民,都不是他能得罪的人。李世民固然是皇子,那李言庆也非等闲。
所以,他选择两面讨好……
反正这件事是由秦用挑起来,出了事,自然由秦琼叔侄顶着。自己嘛,倒是可以从中捞些好处。
秦用出门,迈步朝着那店铺走去。
梁老实站在店铺门口,见有人过来,连忙闪身准备让开。
哪知他刚让开路,脚下还没站稳,秦用猛然一个趔趄,肩膀朝着梁老实一靠,狠狠撞在梁老实的身上。
梁老实噔噔噔后退,险些摔倒在地。
他稳住身子,刚要开口,就听秦用骂道:“你这狗货瞎了眼睛,走道不看路吗?”
梁老实闻听大怒,“明明是你撞了我,居然反咬一口,是谁不长眼睛?”
“你这鸟厮好不讲理,撞了人不认错也就罢了,还敢骂我?”
秦用上前一步,一把揪住梁老实的衣襟。
梁老实眉头一皱,一巴掌打开了秦用的手,“想找事吗?”
别看他长得五大三粗,可流落江湖多年,秦用的这点把戏,他焉能看不出来?这家伙,是成心的!
秦用说:“还敢打人,你这鸟厮找死!”
“明明是……”
梁老实刚要开口,就听一旁有人惊呼。紧跟着身后传来一股劲风,一个青年手持一根掰断的椅子腿,狠狠砸向梁老实。梁老实猝不及防,一下子被砸翻在地,顿时血流满面……
“老实,怎么回事……谁打了你?”
这时候,从店铺里走出一个青年,一身青缎子博领大衫,圆乎乎的脸上,满是惊愕。
青年,赫然正是长孙无忌。
他昨日入城以后,返回铜驼坊家中。
今儿一大早,他带着梁老实准备回去和李言庆商量事情,途经丰都市的时候,想买些胭脂首饰,准备回巩县时,送给薛瑛。他和薛瑛的婚事,已经定下,只等过些日子薛收从河北返回,主持大婚。
哪知道,他在店里挑选东西,就听见梁老实在外面和人争吵,出门一看,见梁老实满脸是血,倒在地上。
长孙无忌也不是个善与之辈,顿时勃然大怒。
“尔等什么人,敢在闹市行凶?”
“是你家的狗货不长眼睛,撞了人还敢还手……老子今天连你一块打!”
秦用说罢,纵身上前,一拳夯在长孙无忌的脸上。
梁老实昏沉沉站起来,一见长孙无忌被打,也红眼了……
“你这家伙好不讲理,我和你拼了。”
手中的包裹也不要了,猱身扑向秦用。不成想,他刚纵身上前,一个青年抬脚勾住他的脚,梁老实噗通一下子就摔在地上。
秦用上前一步,一脚踩在梁老实的头上,“我让你这狗货还手。”
“你们……欺人太甚!”
长孙无忌扑过来,却被秦用抬手一招顺水推舟,搭在长孙无忌的胳膊上,顺势把他甩飞出去。
“怎么,还想二打一吗?兄弟们,上!”
长孙无忌虽是将门之后,可主攻的并非武艺。
普通的人,他倒是可以对付两三个,只是秦用这帮家伙,没一个普通人。十几个彪形大汉围上去,就是拳打脚踢。梁老实虽然拼命护着长孙无忌,却也挡住这一群凶神恶煞似地家伙。
周围路人,指指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