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夏军大营中传来悠长号角声。
隆隆的战鼓声,撕碎了清晨的宁静,一队队步卒踏踩着鼓点冲出大营,在战鼓的催促声中,向漳南邺城发起冲锋。
一座座浮桥在冰面上搭起,号角声中,窦建德乘坐六匹白马牵引的御辇,驶出大营。
漳南邺城,寂静无声。
不过远远望去,可看见城头上林立的军卒,影影绰绰。
窦建德站在御辇之上,面露得意笑容。在御辇两侧,曹旦、高士兴、阮君明、高雅贤等一干武将列队排开,胯下战马更是不停的打着响鼻,跃跃欲试,很不能立刻向邺城发起冲锋。
不过,没有窦建德的命令,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孔德绍眉头紧蹙,总觉得这心里面,萦绕着一丝不祥的预感。可究竟是哪里出了差池?孔德绍又说不清楚。他虽是内史侍郎,可说实在话,并非窦建德的亲信。人言窦建德宽厚,但孔德绍却清楚,窦建德的宽厚,只对官宦世胄而言。那些投降过来的隋室官吏,都被窦建德饶恕。
不管是有能无能,总之他一概既往不咎。
王琮,麹棱,哪一个不是双手沾满义军鲜血?可窦建德对这些人,素来宽厚,一旦归顺,立刻高官厚禄,予以重用。反倒是当年追随窦建德起家的老兄弟们,和窦建德的距离越来越远。
吞并历山飞,吞并孟海公……
窦建德的那些手段,甚至比当年李密诛杀翟让还要毒辣。
宋正本因为劝说几句,就被窦建德立刻疏远。若是在从前,哪怕宋正本病了,窦建德也一定会请他随行。
孔德绍心里有话,却不敢说。
他自认没有宋正本那样的地位,更比不得那些手握兵权的将军。在窦建德面前,谨慎小心,从不敢有半点懈怠。哪怕现在他心里感觉不妥,也犹豫着,是不是应该与窦建德挑明。
当夏军有半数渡过漳水之时,邺城城头,忽然传来一阵隆隆战鼓声。
两支千人铁骑从邺城两侧如同神兵天降一样,骤然出现,向着夏军两肋,凶狠的冲击过来。
在漳北观战的窦建德,不由得放声大笑。
“李家小儿技穷,此等渡半而击的招数,当年罗艺在易水就曾经用过,孤王焉能没有防备?”
说着话,他抬起手来。
身后的旗牌官立刻摇晃红色大旗,上扬三下,下垂三下,之后中军鼓声突然生出变化,鼓点三长两短,咕隆隆响动起来。阮君明、高雅贤两人顿时露出兴奋神色,一催胯下战马,提枪舞槊,厉声喝道:“儿郎们,随我迎敌!”
两支骑军风一般从中军杀出,迎着唐军的铁骑就冲了过去。
高士兴对孔德绍说:“邺城有漳水相隔,我等攻占了漳北邺城之后,大王就觉察到,李家小儿会用当年罗艺在易水时的招数。渡半而击,那是对毫无防备而言。如今大王早有准备,李家小儿这一次,恐怕难以占到什么便宜。”
孔德绍强露笑容,称赞道:“大王果然高明!”
去年夏,窦建德曾试图夺取幽州,在强度易水时,遭遇罗艺的伏击。当时罗艺听取了薛世雄长子薛万均献出渡半而击之策,大胜窦建德。所以,窦建德这一次吸取了教训,早有准备。
按道理说,孔德绍应该放下心来。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这心里面,却越发的紧张。
直觉告诉他,李言庆这渡半而击之策,不过是一个表面上的文章而已。李言庆身经百战,无论是战杨玄感,阻李密,斗王世充,诡谋不断。其人用兵,神出鬼没,难以用常理猜度。如果李言庆只有这点本事的话,只怕也得不到那李无敌之名,更不可能令李密丧命手中。
但李言庆会有什么花招?
孔德绍还真就猜测不出来……有心上前提醒,可是看窦建德那志得意满的模样,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天晓得,自己这时候上前劝谏,会是什么结果?
漳水南岸,唐军已杀出邺城……
李言庆似乎并不想一味的防御,所以采用了主动出击的策略。八风营冲出邺城之后,呼啦啦摆开了阵势。夏军尚火,故而采用的是红色号衣旗帜。而李言庆麾下兵马,却是一色玄甲装束。
红色的夏军,如同一股火焰洪流,呼啸着扑向唐军。
而黑色装束的唐军,却好像亘古以来便有之的堤坝,硬生生阻挡住夏军的冲锋。八风营错动开来,将夏军一下子吞噬其中。刹那间,漳水两岸战鼓声隆隆,喊杀声震天,双方鏖战一处。
“李言庆,黔驴技穷矣!”
窦建德仰天大笑,抽出横刀,厉声喝道:“三军听令,全力出击……取李言庆人头者,赏万金,封千户。”
刹那间,夏军齐声呐喊,刀枪并举。
“攻击,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