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风险其实很小——卢占山就是要让曾扶生自食苦果。他了解曾扶生,料定对方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意外”,就终止行动。
毕盛的任务最简单,他所在公司的广告,本就在卢平安家门口。当卢占山去1102室给卢平安取药时,他只须配合卢占山演一场戏,让卢占山得知,侯三曾搬着床垫,请他开过1102室的门锁。卢占山再把这个“意外”发现提供给秦向阳。这样就很自然地把侯三和林小宝交到了警方手中,从而瓦解了曾扶生对卢占山的胁迫。
沈傲的角色很特殊,他要从正面对忘川公司展开调查。为了成功将警方牵连其中,他有意选择了栖凤分局刑警大队长秦向阳的女朋友,李文璧。
一切准备就绪,只待东风。
2018年4月23日20:00,卢平安前往云门巷的老孟家扒蹄吃饭,趁宋猜上厕所的空隙,在宋猜的啤酒中,加入了曼陀罗调制的药物。
在古代,曼陀罗是所谓蒙汗药的主要成分,能致人昏迷。卢平安吃完饭时,宋猜仍在喝酒,他只好先行离开,待时间差不多了又回到店里,带走了宋猜。
当时,对卢平安来说,出了个小意外——他以为宋猜还没买单。如果他替宋猜买单,不管付现金还是电子转账,都会留下自己的痕迹,这一点他事先并未考虑到。只是他完全没想到,宋猜在昏迷之前,竟主动将现金压到了酒瓶下。他当然不知道那是宋猜的习惯,只付现金,从不找零。
接下来就简单了。午夜时分,他用自己的车载着宋猜,前往市东区的高架桥,将提前备好的沙袋绑缚在宋猜身上,将对方沉到了河底。
2018年4月4日1545,谢饕饕即将进入大魏豪庭1102室,并给谢斌斌拨打了电话,两人在楼梯间见面。
作为双面间谍,谢斌斌拿上谢饕饕留下的外卖箱出了小区,及时将这一信息当面告知章烈。
章烈通过“暴风”专有电话,通知“宋猜”行动。
1552,卢永麟身穿黑色连帽衫,戴着蓝色口罩,从北门步行进入小区。三分钟后,进入五号楼。他手里有卢平安家的备用钥匙。
1610,卢平安提着行李箱回到小区,当时卢永麟就站在他家玄关处。卢平安回到家,用备好的尖刀杀掉曾纬和樊琳。但是那个过程中,他不小心在袖口上留下了喷溅血迹。
1645,卢永麟从五号楼出来离开小区,随后藏身于卢平安的药店之内。卢永麟走后,卢平安将凶器藏到了大花盆的泥土里,随后自行撞破头部,假装昏迷。
随后,谢饕饕离开。紧接着,侯三和林小宝进入现场,取走偷录设备。
2025,卢平安假装从昏迷中醒来,并报警。在那之前,他早就用止血纱布包裹了伤口。
2035,栖凤区刑警大队的人控制现场。这就是404案的整个过程。
然而,这只是卢占山整个计划的一部分,他还有后续的审判计划。以他对曾扶生的了解,他断定曾扶生对他所做的胁迫失败之后,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曾扶生拿不到想要的古方,还因一连串意外,失去了儿子,怎么可能就此放过卢占山?
针对这个判断,卢占山再次强化了对曾扶生所设的“诱饵”——他故意告诉秦向阳,自己手里有复原后的《不言方》残卷。他知道,秦向阳严重怀疑曾扶生,那么在调查时,一定会拿这个消息去试探、刺激曾扶生。秦向阳果然那么做了。一定程度上来说,秦向阳被卢占山小小利用了一把。
卢平安一口气说完,最后总结道:“像曾扶生那种人,没有铁打的证据,谁都动不了他,这是个常识。我们将计就计,假扮宋猜,假装被绑,只为两点:一、拿到曾扶生切实的犯罪证据,现场所有过程都已被卢永麟的手机录了下来。二、让曾扶生,接受我的审判。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我是主犯,我杀了曾纬,杀了樊琳,杀了宋猜,其他人都是从犯,我接受你们的审判!”
对江海潮来说,这是他从警以来经历的最顺利的审讯,甚至不需要他说一个字,案犯便娓娓道来,全盘托出。
可是他的手却不停地颤抖,他很难接受一个事实——这个最顺利的审讯,却审出了一个最复杂的案子。
这个案件的复杂程度,可谓旷古绝今!案子在他手上破了,可他却认为自己又栽了!栽得彻彻底底!
卢平安说完后,审讯室里异常安静,隔壁的观察室同样如此。两个房间里坐满了警察,但没有一个人想说点什么。
秦向阳突然打破沉默,问了卢平安三个问题。
“第一,樊琳和曾纬的情人关系,真的是自然发生,而不是你们的事先安排?”
卢平安怔了片刻,回答道:“你不问,我真的忘了,他们的情人关系是计划中很关键的一环!任其自然发生?那个概率,接近于零。曾纬回国后,保持了他在国外的习惯,逛夜场。而樊琳寂寞时,也偶尔会去那种地方打发时间。于是,我们给他俩制造了一个意外。今年春节后的一个晚上,我跟踪曾纬到某夜总会门口,然后打电话给樊琳,约她过来谈一谈。等樊琳过来时,我早就离开了。她找不到我,自然给我打电话。我告诉她临时有事,改天再谈。她果然耐不住寂寞,自己进了那家夜总会。当时,她和曾纬虽然在一个场子里,但我仍然没法子促成他俩认识。这时候侯三想到个法子,他等在夜总会门外,等曾纬出来时,摸了曾纬的钱包,随后又等到樊琳出来,掏了樊琳的钱包。之后他并未走远,故意让樊琳发现了他。樊琳追过去时,他把两个钱包都丢到了垃圾桶边上。情况就是这样,剩下的,就是樊琳自己的事了。曾纬的钱包里有镀金名片,曾纬的职务是扶
生集团营销副总,扶生集团涉及医疗业务,而樊琳又是跑医用器材的……”
“第二,是个私人问题,我很好奇,李正途当年留给你父亲卢占山的黄布包,里面到底是什么?”
“黄布包?”卢平安笑了笑,说,“亏你还记得它!其实,你应该问我父亲。你要是心急,我可以代为回答,那真的只是李正途的个人隐私。当年李正途本有妻女,在战乱中离散,没有任何线索可寻。后来,他喜欢上了一个风尘女子,他交给我父亲的,便是那女人的信物。那女人当年患病,经人介绍找到李正途。看病期间,没想到两人渐生情愫。后来,李正途干脆给女人赎了身。有一次,李正途被人请到别的县市,给一个大地主看病,结果,他和女人的居住地来了解放军。打完仗以后,那女人被进步青年裹挟进‘忆苦团’,带到陕北去了!”
“忆苦团?”秦向阳一时没明白这个字眼。
“就是把遭受地主、国民党欺负的人,组织起来,向广大老百姓陈述自己的悲惨经历,控诉反动派的罪恶行径!这件事是李正途临终前的遗言,那就是人临终的一个念想!他叫我父亲设法找到那个女人,把信物交还给对方,连同一笔钱。如果对方也不在人世了,最好能把他们葬到一块。他不好意思让曾扶生知道,毕竟他们是亲戚,关系太近了。他曾贪恋于风尘女子的事,一旦在亲戚嘴里传开来,他就是死了,面儿上也过不去!”
这次,秦向阳听明白了,原来那李正途也是个洒脱之人,竟不计较心头之人曾沦落风尘,只可惜造物弄人,两人终究还是没在一块。
他点点头,反问:“李正途那本古籍,就是在那次出诊时得到的吧?”卢平安叹道:“是的!他得到了一本神奇的古籍,返家时被雨水泡烂了,最后还丢了女人……”“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是如何得知曾扶生的全盘计划的?”
“嗯?”卢平安突然显出了戒备的神色,之前全然放松的状态,消失不见。“不要说樊琳的秘密,更不要说曾扶生后续的杀人布局,单说你家的中医馆被烧一事,你们都无法证明是曾扶生所为!当然,你们的判断是对的,你们和曾
扶生素有嫌隙,但那同样不能作为证据!一句话,你们没有任何证据!你刚才也说了,你最终的目的既为审判,又为取得曾扶生的犯罪证据。”
“哦!”卢平安不想说话。“还有试验场,你们同样无法证明曾扶生是幕后老板!”秦向阳紧盯着卢平安,不依不饶。卢平安好像累了,他用力叹了口气,不耐烦地说:“如果我告诉你,关于曾
扶生的一切,都是章烈告诉我们的,你信吗?”秦向阳笑了,这是个天大的笑话,他当然不信。卢平安无理取闹,他明知章烈已死,死无对证。秦向阳唯一能想到的人,就是昨晚站在曾扶生身边的人,那个号称曾扶生助
手兼司机的陆文通。陆文通有很大概率知晓曾扶生的一切秘密,甚至不同程度地参与了曾扶生的
犯罪计划。如果事情属实,陆文通不但是知情不报,还会按曾扶生的同犯论处。可是,卢平安偏偏不出卖陆文通。
为什么?这只能说明,卢占山和陆文通之间,达成了某种秘密协议。
陆文通出卖曾扶生,对卢占山来说全是好处。可是,陆文通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难道说,他希望曾扶生被抓,而后趁机接手扶生集团?
他也许有那个能力,可是他既然出卖了曾扶生,曾扶生又怎会保全他,再让他接手扶生集团?
岂有此理!江海潮早就不耐烦了,他摆摆手,示意秦向阳不要再问,叫人将卢平安带了下去。
对他来说,所有的疑问都已解决。秦向阳最后的问题,他不是没考虑过。但是卢平安拒绝回答,那就只能看曾
扶生了。到时候,如果曾扶生也不把陆文通拖进来,那谁也没有办法!三天后,市局组织了一场盛大的新闻发布会,由江海潮出面,向全社会做了通报。
那是江海潮一生中最精彩的新闻发布会。他从404案说起,然后摆出忘川公司和试验场,接着讲述樊琳的秘密和曾扶
生的杀人布局,最后来到高潮,端出“复仇者联盟”,极有条理地陈述了卢占山的宏大反布局,最后以专案组缜密调查、跟进,突袭清河城郊砖厂,抓获布局双方所有犯罪嫌疑人收场。仅仅在结尾处,他提到了秦向阳的名字。
他的语术在媒体看来,秦向阳只是专案组的一个前哨,秦向阳提前到达砖厂以及所做出的巨大牺牲,是专案组精心布局的必然结果。
所有媒体欣喜地看到,江海潮作为警界新星,正冉冉升起。至此,404案、试验场案真相大白,所有参与其中的犯罪嫌疑人,都将受到
应有的法律制裁。樊琳、曾纬、章猛、章烈、宋猜,这些死去的人都有大小不同的罪行。他们
已经去了地狱,在那里接受相应的惩罚。这是一场究极的罪恶连环,更是一场究极的反罪恶连环。然而,卢占山父子的所谓反罪恶,同样也是一种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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