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升朝后下的第一道旨意,便是诛杀吴良辅,裁撤十三衙门,启用皇族亲贵,重立内务府,并在紫禁城中新设武备院,用以收藏和制造宫内所有的刀枪兵器。
但从这一天后,每日升朝,玄烨再没有说过什么话,像个玩偶似的坐在龙椅上,安安静静地听大臣们商议军国天下。
但武英殿在慈宁宫以南,每日下朝后,玄烨就会来祖母跟前,将今日所听之事,一一向祖母复述,不明白的就问是什么,自己有所见解的,也好好告诉祖母他怎么想的。
时光飞逝,转眼已是三月。去年冬天来得迟,今年春天却不晚,从武英殿走向慈宁宫,夹道的树木,已是绿意盎然。
这一日,皇帝下旨尊先帝谥号为章皇帝,庙号为世祖,世祖的灵柩将于四月火化,之后安葬于遵化马兰峪。
但玄烨今日到慈宁宫,在意的不是父亲的身后事,而是关于鳌拜等人在无锡嘉定两地制造奏销案,数千人因拖欠朝廷钱粮,遭功名罢黜,官员则降职调用,且受罚之人仍在增加,更有向其他地方扩散的势头。
玄烨担心地问祖母,他们这样做,会不会影响江南一带的民心气势。
玉儿将其所知,向玄烨解释,孩子听不懂的地方,反复说了好几遍,玄烨一本正经地思考着,之后便要准备回书房去念书。
“玄烨。”玉儿叫下了孙儿,温和地问,“你阿玛的事……”
玄烨看着祖母,认真地回答:“方才已经告诉您,他们订了四月十七日,火化皇阿玛的灵柩。”
玉儿愣了愣,便也说心里话,问孙儿:“玄烨,你已经不难过了,是吗?”
玄烨点头,稍稍垂眸,知道这样的话对祖母很残忍,可他不愿隐瞒,老实地说:“皇祖母,我长这么大,和皇阿玛说的话加起来,统共还不如和您一天说的话。我敬爱皇阿玛,是因为额娘,额娘说,阿玛是我的天,那阿玛就是我的天。”
“好孩子。”玉儿走到玄烨面前,屈膝蹲下,为他整一整衣襟,摸摸他的脑袋,“是皇祖母想多了,你愿意对我说实话,这更难得。”
“可是,您会伤心。”玄烨说,“皇阿玛是您的儿子,您待皇阿玛,就像额娘待我一样。”
“这是他应得的,每一个人,都要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皇祖母是,玄烨将来也是。”玉儿道,“皇祖母不伤心,你阿玛已经不在了,皇祖母更在乎玄烨。”
“嗯。”玄烨扬起笑容,“我也更喜欢皇祖母。”
“皇祖母送你去书房。”玉儿说着,牵着孩子的手,往宫门外走,也是这么乍一眼,才发现宫里已经冒出了绿意春色。
顺治十七年十八年的冬天,是她此生过过最短的冬天,大抵连老天爷也想让悲伤去的匆忙些。
“玄烨,做皇帝闷不闷?”玉儿问,“大臣们可怕吗?”
“鳌拜的声音很响,他一说话,武英殿里就听不见别的声儿了。”玄烨在玉儿身边一蹦一跳,兴奋地说,“皇祖母,将来我也要这么大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