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顾不得旁人,径直往门里走,可入关十七年,她走进乾清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对里面的一切都很陌生,甚至无法第一时间找到福临在哪一处暖阁养病。
做娘的心,被狠狠碾压,连自己的儿子在哪里都不知道,她根本不配做个母亲。
留在里头的内侍,引领皇太后进门,躺在病榻上的福临,听见花盆底子踩地的声响,就知道是额娘来了。
“福临?”
“额娘,您别进来。”
隔着一道屏风,外面是心急如焚的母亲,里头,是已看淡一切放下生死的儿子。
“额娘……别再让我害了您。”福临道,“求求您。”
“不会的,福临,你不会传染给额娘。”玉儿却一步步绕过屏风,出现在了福临的跟前,“宫里这一波,已经过去了,太医说一经传染,可潜伏长达十来天,这宫里,该传染的人,都染上了,额娘不会有事。”
儿子满脸红疹,十分可怕,福临在意识到之后,忙扯下床帐来遮掩:“不行,额娘,您就站在那里,站在那里,别再靠近。”
“福临,这一次,就让额娘陪着你。”玉儿道,“从小到大,每逢大事,我都不在你身边,让你经历无数次的恐惧,我不配做一个母亲。福临,这一次,就让我陪着你。”
“额娘,倘若我活下去,我们母子还有长长久久的日子能相伴。”福临道,“倘若我死了,我也不愿再拖累您,不愿拖累任何人。”
可他才说完,母亲就冲到了面前,掀开了床帐。
“您走啊,走!”
福临急了,一急,身子就变得滚烫,他本就高烧着,这几句话,几乎把精神都耗费了,猛地头晕目眩,重重地倒下去。
“有额娘在,别怕。”玉儿见福临痛苦,便去边上水盆里取帕子。
手中的帕子还没绞干,便听福临说:“小阿哥之中,您最看得中玄烨,汤若望也曾对我说,帝王最重要的,就是长寿。玄烨从小生了天花,鬼门关走一遭挺过来,他就注定不平凡。额娘,您回去,为我准备遗诏,就如你我的心愿,将皇位传给玄烨。”
玉儿怔怔地看着儿子,他躺在那里,安宁又平静,嘴角仿佛还带着淡淡的微笑,他继续道:“我若不死,那遗诏自然就没用了,您别忌讳,民间不是也有给病人准备寿材冲喜的习俗吗,额娘,就当是为我冲喜。”
玉儿走到床边,将冰凉的帕子盖在福临的额头上:“儿子,下雪了,北京城可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