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端砚就把兰花花瓣送了过来,几个匣子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桌上,春英打开其中一个匣子,满室的兰花香,不由耸了耸鼻子,笑道:“姑娘,这花儿真是新鲜,别是今早才摘下来的。光是闻着,就已经喜欢的不得了,放进茶里,味道只怕要更加清新典雅。”
徐灵芸好笑:“你还没喝上兰花茶,怎么就知道会好?指不定喝下去,满口的苦涩难咽,一股子泥土味。”
春英摇头,嘟嚷道:“姑娘做的花茶,哪里有不好的?”
徐灵芸笑笑,没接春英递来的高帽子,头也不抬地吩咐道:“待会跟端砚说了,大兴县有一种香味特殊的海棠花,回头他让人安置到适合的地方种下。再就是,用北江的黑麻石做的茶磨,将雪闵茶碾碎,混上海棠花同焙,会做出不用其他的海棠花茶。”
春英仔细记在心上,看着徐灵芸洗净了手,把兰花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泡在淡盐水里,便上前卷起袖子道:“姑娘,这点重活交给我就是。余下的,就是换几次干净的活水了?”
徐灵芸点点头,没想到春英不过听了一次,就都记下了。心里琢磨着,花茶的事,或许能都交给她来办。
她在内宅里,总是有些不方便,春英又是信得过的,让春英负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等以后,做一个管家娘子也是不错的。
想到这里,徐灵芸不由笑道:“我家春英又聪慧又能干,以后还不知道要便宜了哪家小子!”
“姑娘又来打趣我了,我才不要嫁人,以后都陪在姑娘身边,做个管事姑姑也挺好的。”春英看着兰花花瓣浮在水上,犹如水中花,漂亮得让她目不转睛地盯着。
徐灵芸笑了:“想做管事姑姑不是不能,可是管事姑姑得要会写一手好字,要不然狗爬一样的字,让人瞧见了岂不是要笑掉大牙?”
春英认得几个大字,却最不爱写字,那字的比划扭来扭去,确实不怎么好看。她皱着一张小脸,想了又想才咬牙道:“姑娘回头就教我写字,我就不信这字就真写不好了!”
徐灵芸奇怪,以前逗她的时候,也没见这个丫鬟下定决心来练字,便诧异道:“今儿怎么这般听话了,遇着什么事了?”
春英撇开脸,不情愿地小声道:“端砚刚才送匣子过来,手上拿着账册,面上的几个大字写得好看,又不像是大少爷的字,我便随口一问……”
徐灵芸了然,笑道:“那是端砚的字?”
春英扭扭捏捏地点头了,不高兴道:“听说他以前也是不识字的,跟着掌柜学了一点,自己又没银钱没笔墨,便每晚在井边的沙地用树枝一笔一划地慢慢练……端砚能做到,我自然也是可以的!”
她拍着自己的小胸脯,说什么也不能输给端砚那小子!
“端砚倒是好学,难怪能到萧大少的身边去。”徐灵芸知道能在萧晗身边的,不可能依靠运气。毕竟有时候,运气也等于是能力。端砚原本就聪明伶俐,加上勤奋好学,又有一张巧嘴,今儿能做萧晗的贴身侍从,大少爷的左右手,绝不是巧合了。
“姑娘,其实我也是个顶好的……”
见春英眼巴巴地看过来,徐灵芸失笑道:“是,我家的春英自然是顶好的,要不然也不能到我身边来。”
说完,才看春英眯起眼,得意洋洋地笑了。
隔了三四天,换了几次清水,兰花的香味没有消褪,反而更浓郁了几分。徐灵芸即便相信古书,却也更明白,尽信书不如无书,还是要尝试一番,才敢放下心来。
端砚麻利地送来已经按照规矩碾碎的雪闵茶,茶磨费了两天的功夫,才在一个僻静的小乡茶农里找到。碾磨后,雪闵茶里带着淡淡的黑麻石清凛味道,混在一起,别有一番滋味。加入大兴县的海棠花烘焙,味道精妙绝伦。
徐灵芸只喝了一口,便感觉唇齿生香,过后香味悠远,清清淡淡中带着一股子冷冽,是消暑的极品花茶,便满心愉悦。
她让春英小心包好海棠花茶,径直去了子衡院,想要让萧晗第一个也尝一尝。
刚出了院门,便见外头的小厮丫鬟忙忙碌碌,婆子更是忙得脚不沾地,身形匆匆忙忙。徐灵芸一怔,就见春英眼尖找到相熟的一个小丫鬟,两人嘀咕了几句就分开了,小心跑了过来低声告诉她:“姑娘,府中正准备着,接那位平妻入府。说是下个月初三是极好的嫁娶日子,再要好日子,就得明年开春去了,便有些手忙脚乱的。”
徐灵芸恍恍惚惚地听完,心里叹息。离着下月初三,也不过半个月左右。大太太早前就开始准备了,如今不过将库房里的东西拿出来规整一番而已。
该来的总会来,那位平妻终究要进府里来了。她想起那日遇见的阮姑娘,便忍不住皱了皱眉。
阮姨娘的这个远房表妹,比她想象中还要难对付。生得貌美不过,还有一副玲珑心。阮婉成为宇王爷义妹的事,必定不是巧合。
够聪明,够胆大,又有足够鲜艳的颜色,加上年纪轻,要得到萧老爷的宠爱,不过是时日的问题罢了。
徐灵芸闷闷不乐地到了子衡院,便见紫衣站在门口,瞧见她便笑着迎了上来:“徐姑娘来了?大少爷正在书房看帐,姑娘只管进去便是。”
徐灵芸难得多看了紫衣一眼,这人听说被萧晗责罚,还是凌大娘动的手。如今倒像是换了一个人,笑脸吟吟,再没了以前的倨傲和冷嘲热讽。
果真挫折能改变一个人,连紫衣也懂得了子衡院的生存之道,换了一张脸面来待人。就不知道变的只是表面,还是内心了。
徐灵芸向紫衣略略点头,便接过春英手上的茶叶,缓步走进了书房:“大少爷,我把新做的海棠花茶送来了。”
说完,她不由一愣。
萧晗今儿身穿一袭云纹水蓝锦衣,流云宽袖,乌发白冠,云色玉带,端的是翩翩玉公子。他略一抬头,手中翻着账本,眉宇间含着愠色,不怒而威,让徐灵芸心里惴惴的,又移不开眼。
他把账本丢开,起身迎了过来。
紫衣已经乖巧地送来热水,放在桌上,便悄然地退了出去,再没尝试靠近萧晗。
徐灵芸看了一眼,便低头认真地泡了一壶海棠花茶,满室馨香,端到萧晗跟前:“大少爷,请。”
萧晗端起茶盏,细细一闻,浓郁的海棠花香里,还夹杂着几分凛意,倒是别有一番风味。抿了一口在唇舌间,香气扑面而来,带着一丝凉意,令人神清气爽:“不错,这茶算得上一品了。”
徐灵芸点头赞同,却又苦恼道:“这种海棠花极少,若是用做花茶,只怕一月也仅仅出半斤。”
这说的半斤,还算是多了。要是端砚把海棠种活了,或许能多一些,若是不能,那只怕要更少的。
“无妨,越少越好。”萧晗见她疑惑,解释道:“物以稀为贵,这种海棠花茶极少,想要的人越多,便是价高者得。”
徐灵芸恍然大悟,萧大少是打算把海棠花茶的价钱推高。那些贵妇人手中,最不缺的便是钱财。喝花茶便是图个乐子,要是能得到极少有的海棠花茶,也算是一桩美事,倍儿有面子。
她忍不住笑笑,双眼发亮道:“那得让人多费些功夫,四处去寻哪里还有这海棠花儿,再藏好了。谁也没能发现,这花儿就是我们的了。”
萧晗微微一笑,眉梢间的愠色褪去,露出一丝温柔之色:“你说得对,没人发现,那些少见的海棠花儿就是我们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