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出门就碰上温少卿也出门遛狗。
温少卿对于某人起得如此之早表示惊奇,“出门?”
丛容点头,“嗯。”
两人一边往电梯走,一边说着话。
“难得周末起这么早。”
“你管我。”
“去干吗?”
“骑自行车啊,今天周程程要来,顺便去花市买几朵花。”
“那再顺便捎两棵小葱回来,中午拌豆腐吃。”
丛容今天为了和车子搭,特意穿了件到脚踝的碎花裙,停下来无语地看他,“温少卿,你看我全身上下,哪里和小葱配了?”
温少卿面无表情地调侃:“你的姓就挺配的。”
葱……丛……
丛容黑线,绝不妥协,“花市没有卖小葱的。”
温少卿指点,“花市隔壁是菜市场。”
丛容拒绝,“不顺路!”
温少卿也不勉强,“哦,那我自己去买吧。”
丛容有些错愕,难得见温少卿这么好说话。
他忽然拉住她的手腕,扯着她往电梯口走,“麻烦你带我一段吧。”
她勉强答应,可是到了楼下她刚想把车子递给温少卿,就看到他直接坐在后座上,理所当然地笑着开口:“我坐好了,走吧。”
丛容艰难地蹬着自行车,周围人看到女带男的模式不免多看几眼,掩口轻笑,她有些脸热,可车后座上的温少卿却恍若未闻。
温少卿坐在后座惬意闲适之余还不忘调侃丛容:“骑快点啊,你没看到让一让都甩你那么远了吗?”
丛容看着右前方疯跑着追蝴蝶的大狗,咬牙切齿地回击道:“嫌慢你自己下来走啊!”
温少卿故意气她,“就不。”
丛容懒得理他,继续艰难地骑行。
自行车歪歪扭扭地沿着无规则曲线行驶,温少卿忽然开口:“丛律师以前是文科生吧?肯定知道海子吧,海子也是学法律的,你知道他的那首《夏天的太阳》吗?”
丛容抗议:“我是理科生!”
温少卿无视她的抗议,笑着继续:
夏天
如果这条街没有鞋匠
我就打着赤脚
站在太阳下看太阳
我想到白天出生的孩子
一定是出于故意
你来人间一趟
你要看看太阳
和你的心上人
一起走在街上
了解她
也要了解太阳
丛容抬头去看太阳,心里重复着,看看太阳,和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
身后温少卿忽然惊呼:“你现在别看!看路!看路!”
丛容终于再次行驶直线,嘀咕着:“海子写这首诗的时候肯定没有负重一个几十公斤的不明物体前行。”
温少卿忽然搂住丛容的腰,靠在她的后背上,刺激得她浑身一僵,“你干什么?!”
“别动!刚才我握着你手腕的时候就觉脉搏不太对劲,现在听,你的肺部声音真的不太对。”
“你放手!”
“我是医生。”
“那又怎样!温少卿,你再不松手,我回去就给你发律师函!”
“好啊,是你亲自送过来吗?也不远,就几步路,别浪费邮费了,我在家里等你,可以一起吃午饭。”
丛容抓狂……
半个小时之后,丛容载着温少卿慢悠悠地回去,他悠闲地吹口哨逗着一旁的让一让,后来无视她的冷漠,用口哨吹了一首《童年》给她鼓劲。
阳光明媚的天气,耳边是欢快活泼的曲子,丛容探身去看前面的篮筐,篮筐里百合旁边偎依着几棵小葱,似乎也没那么碍眼。
那个夏日的午后,微风轻轻拂过她的心底,在那里开出一朵绚丽的花。
进了小区,丛容把自行车递给温少卿,“你帮我扶一下,我系鞋带。”
温少卿愣了一下才接过来,“哦。”
丛容系好鞋带站起来的时候,怎么看温少卿推车的姿势怎么奇怪,垂眸想了想,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我累了,你带我吧!”
温少卿神情怪异地拒绝,“不。”
“为什么?”
“没有什么为什么。”
“你不会是不会骑吧?”
丛容难得在他老神在在的脸上看到一丝窘迫。
温少卿皱着眉把自行车还给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丛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推着车子追在他身后不停地问。
“真的不会骑啊?为什么不会骑啊?你明明会开车,怎么会不会骑自行车啊?”
温少卿被骚扰了一路,站在电梯前才绷着一张脸问:“不会骑自行车很奇怪吗?”
“不奇怪。”丛容低着头偷偷地笑着嘀咕,“可是你不会骑就很好笑啊。原来你也不是那么完美嘛……”
温少卿低头看着弯着嘴角的让一让,第一次发现它的笑容有点可恶,“笑什么笑,你也不会骑有什么资格笑我?!”
丛容看不下去他伤及无辜,拉住他,“我教你啊?”
温少卿皱眉,“你是想看我出丑吧?”
丛容被戳穿忍不住笑出来,却还是回答:“怎么会呢?”
事实证明,丛容并不是个好老师,才教了一会儿便放弃了。
温少卿擦擦汗抗议,“我教你的时候,也没这么不耐烦啊?”
“你什么时候……”教过我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她便顿住了。
温少卿教过她,两次,都在很多年前。
一次是在游戏里。他们通过林辰在游戏里熟悉之后,一次团战结束之后,温少卿特意找她。她的操作有问题,他一眼就看出来了,特意给她做了示范,按照他说的,操作立刻流畅了很多。
还有一次,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在厨房帮厨,温少卿站在厨房里教她切菜。
当时他低着头边说边做,然后抬头问她明白了没有,她当时只顾着看他的脸了,连他问的什么都没听清就赶紧点头。
那个菜是她迄今为止切得最好的菜,每年过年回家都要被叫去切,不知道的会以为她的刀工特别好,其实她只会切那一道菜。
她还在出神,温少卿却忽然摔倒在地,本能地用手撑地。她跑过去一把推开自行车,拉着他的手仔细看,“手没事儿吧?你明天有没有手术?不影响吧?”
温少卿坐在地上,挑眉看她,“你倒是比我还关心我的手。正常情况下,你不是应该先关心车摔没摔坏吗?损坏他人财物这种事法律上是怎么处罚的?”
丛容一愣,甩开他的手,“神经病!”
丛容不知道该评价温少卿是乌鸦嘴还是神医,因为隔天一大早她就真的开始发烧、咳嗽,连床都起不来了。
温少卿下了夜班回来,在停车场看到丛容的车,便去敲门。半天也没人应,他便拿了钥匙自己开门进去,然后便发现了床上的某人。
他无视丛容哀怨的眼神,强行把温度计放在她腋下,过了一会儿拿出来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字,一脸夸张地惊呼,“嗯,39度2,你好厉害!”
丛容被气得咳起来,使劲瞪着他。
温少卿又一脸惊奇,“咦,你怎么变双眼皮了?”
丛容从小一发烧就会变双眼皮,有一段时间她变态地希望自己天天发烧。
她有气无力地抬手打过去,温少卿抬手挡住,然后便握在手里仔细地看,还摸了几下。
丛容抽回手,“你干什么?”
温少卿笑笑,“不好意思,职业病,你一伸手我就想看看血管好不好扎。”
丛容不信,“你胡说!钟祯也没你这个毛病啊!”
温少卿忽然敛了神色,“那说明他还有得学,几年之内别想毕业了。”
远在学校的钟祯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嘟囔:“空调开得太大了吗?怎么忽然觉得好冷?”
后来温少卿趁着煮粥的空隙,去社区医院买了针剂回来,亲自给丛容打上。
他提着药袋左右看着,“你家有衣架什么之类的吗?”
丛容明显不配合,“没有,你就帮我举着吧。”
她头晕得厉害,想着他总能找到可以挂药袋的地方,便闭上眼睛睡着了。
可她没想到睡醒一觉后,一睁开眼睛,温少卿还保持着许久之前的姿势,帮她举着药袋。
她有些愧疚,慢慢坐起来,“你怎么真的一直举着啊?”
温少卿也没多说什么,伸出手来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见她没有躲闪才将手背贴上她的额头,而后往下移了移贴上她脖子上的肌肤,这才笑了起来,“不热了。”
丛容自己也摸了摸,“好像是好了。”
温少卿看着药袋,“马上就滴完了,再躺会儿吧。”
温少卿陪了她大半天,看到她能吃下去东西才放了心,“今天好好休息吧,明天应该会好一些,去医院复查一下,挂我的号。我明天上午有门诊比较忙,你下午再来。”
丛容摇头,“不去!”
温少卿调侃道:“怎么,放弃治疗了?”
丛容皱眉,“我感冒而已,就算去,为什么要挂你的号?”
温少卿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医院有规定,首问负责制,你今天是我治的,我得负责把你治好。”
“……”丛容叹气。
第二天下午丛容去见了个客户,一直拖到快下班才到医院。
这个时间医院大厅里还涌着不少人,排了半天队才轮到她,她填了病历本之后递给工作人员,“挂温少卿……”
她一顿又加了两个字,“温少卿教授的号。”
戴着口罩的工作人员头都没抬,“温教授的号早满了。”
丛容心里一松,“满了啊,满了好,那我不挂了。”
她从人堆里艰难地退出来,刚喘了口气就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那人看到丛容一脸诧异地看着自己,眼睛忽然弯了起来,大概在笑,然后摘了口罩,“没认出来吗?”
丛容很快笑着打招呼:“陈医生。”
陈簇看着她手里的病历本,“病了?”
丛容点点头,“感冒了。”
陈簇随口一问:“挂的谁的号?”
丛容顿了一顿才开口:“温少卿的。”
陈簇大概也知道感冒不该挂温少卿的号吧,她明显看着陈簇嘴角的弧度又加深了几度,轻咳一声,“他让我找他的。”
陈簇脸上的笑容收了收,真诚地建议:“他今天有门诊,应该挺忙的,感冒其实看中医也挺好的,我女朋友是中医,我带你过去看看?”
丛容艰难地问:“你女朋友?她也是医生?”
陈簇边点头边往外走,“是啊,在中医楼那边,走吧。”
丛容想起那个圆圆的脸庞、圆圆的眼睛、一看到吃的就两眼放光的女孩,犹豫了一下,“我不找她看行不行啊?”
还有半句她没说出口:我怕被治死……
陈簇看她的样子大概猜到了她的想法,“她不会胡来的。”
进了中医楼,不时有人跟陈簇打招呼,陈簇忽然开口:“其实温少卿做中医也挺有天赋的。”
丛容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什么?”
“他家学渊源,算得上是医学世家,几代人沉淀下来的血统,本来就是天赋异禀。他爷爷是很有名的老中医,真的是妙手回春那种。他父亲当年学的是西医,他爷爷便抓着他弥补遗憾,从小就带着他泡在药材堆里,好在他没长成老气横秋的模样。”
其实丛容也一直挺好奇的,“那他为什么后来也学了西医?”
陈簇忽然一脸神秘,“这个嘛……我还真不清楚。”
两个人说着就到了诊室门前,还没进门就听到三宝的声音。
“痛经这个问题吧,一般来说不太好治,西药也是治标不治本。你看我自己吧,每次大姨妈来也疼啊,还不是吃几片止疼片了事,慢慢调理身体才是根本,不过坊间传闻,合体可以根治,你要不要试一试?”
一个女孩子有些疑惑地问:“合体?”
三宝轻咳一声,“有男朋友吗?”
女孩子一下就明白了,脸立刻红了。
“哈哈,你懂了就好,有条件可以试一试,但不要搞出人命来。正好我这里有从妇科顺来的避孕套,给你吧,不够还可以带身份证去一楼大厅的机器那里领。”
屋里半天没有声音,三宝带着疑惑的声音响起,“怎么不拿,你不喜欢这个味道的吗?还是说,尺寸不合适?”
很快有个女孩红着脸从里面出来,丛容神色复杂地看看陈簇,陈簇尴尬地笑了一下,“再看看。”
紧跟着出来个护士,叫了号之后,领着一个孕妇进去了。
刚开始一切都很正常,直到……
“医生啊,我自从怀孕之后特别喜欢吃水果、玉米,这是为什么啊?”
三宝略带思索的声音再次响起,“可能是因为你怀的是个狗熊。”
“……”
这下连陈簇都开始抚额了。
接下来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丛容坐在门外完全当听相声了。
“医生,你说男人的尺寸长短是不是也是不孕不育的原因?”
“什么意思?”
“我老公那个的尺寸……有点小……”
“嗯……”三宝迟疑了一下,“那我建议你去学个拉丁舞。”
“……”
护士来叫丛容进去的时候,丛容迟疑了一下,小声问陈簇:“我感觉好多了,要不还是不麻烦你女朋友了吧?”
陈簇了然一笑,“你不要在意,她大概也是遇上没事找事的病人了才会这样,一般还是很正常的。”
丛容实在不敢想象,“一般?”
三宝看到丛容立刻笑容满面地迎上去,听陈簇说来找她看病,便给她把脉,可她显然没在陈簇所谓的“一般”范围内。
三宝看着丛容皱眉,“咦,你脉搏怎么忽然那么快啊?难道看上我了?”
丛容无言以对,“呃……”
三宝转头看向陈簇,一脸惊悚,“陈簇!她想挖你墙脚!”
“……”陈簇无奈地摸摸她的脑袋,“人家病着呢,好好给看看。”
三宝这才正经下来,丛容看了一眼她的胸牌,原来姓任啊。
后来三宝给她开了药,陈簇被叫走了,她便坐在药房门口等着拿煎好的药,就在她闻着醇香温热的药材香昏昏欲睡的时候,微信提示音响起。
“怎么还不来?”
是温少卿。
她想了一下回复:“我挂号的时候碰到陈簇了,他带我来看中医了。”
温少卿又问:“现在在哪儿?”
丛容看了看周围,回复:“在中医楼的药房等煎药。”
没过一会儿温少卿果然出现了,捏过她手里的药方看了起来。
丛容第一次见穿着白大褂的温少卿,微微露出里面的浅绿色衬衣的衣领,很挑人的颜色,穿在他身上却丝毫没有违和。
夕阳柔和的光从中医楼透明的玻璃窗照进来打在他的侧脸上,线条清晰漂亮的侧脸泛着温暖的柔光。
丛容低头看了一眼他捏着药方的手指,指甲圆润干净,她的视线又重回他的脸上。
忽然想知道他给人看病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会温和恬淡地给病人做检查,或是专注地聆听病人描述病情,抑或是低头用那双修长漂亮的手在病历上写着什么,总体上来说,应该是严肃端和的吧。
遇到不配合或者无理取闹的病人时,又会激发腹黑毒舌技能,调高战斗值,一个大招过去,瞬间清空对方的生命值。
大概她的眼神太放肆,温少卿转头看向她,“怎么了?”
反应敏捷是律师的基本素养,丛容极快地开口解释:“我在想医生每天洗那么多遍手,手的肤色会不会跟脸不太一样。”
温少卿点点头没说什么,然后站起来去问药房:“这个病人的药煎上了吗?”
药房深处跑出来一个年轻医生,探头看了一眼回答:“还没有,温老师。”
温少卿指指药方,“那把这味黄芩换成酒黄芩,病人肠胃不好,黄芩苦寒,换个温和一些的,再加茜草15克,白芍25克,后面几天的药也都按照这个改。”
“好的,温老师。”小医生又转身进了药房。
温少卿重新坐回到丛容身边后,她想起陈簇的话,开口问:“你从小学的是中医,后来为什么学临床啊?”
温少卿一脸疑惑地转头看她,“林辰没跟你说过?”
丛容更是纳闷,“他和我说什么?”
温少卿摇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没什么,那个时候还以为你们很熟呢。”
丛容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也不想再深究了,转了话题,“茜草和白芍是干什么的?”
温少卿看她一眼,“缓解痛经。”
“我……”丛容被逼得脸一热,“你怎么知道我生理期……”
温少卿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说,我什么不知道啊。
丛容正低头无聊。
温少卿忽然握住她的手,她一惊,“你干吗啊?”
“你不是对我的手感兴趣吗?可以摸一摸,如果你还想摸摸脸,我也不介意。”说着就带着丛容的手放到了他的脸上。
温热的触觉让丛容下意识使劲甩开他的手,落荒而逃。
刚才他带着她的手,不小心扫过他刮得微青的下巴,扎得指腹痒痒的,在一片消毒水的味道中她似乎能闻到须后水的味道。
小医生听到动静跑出来,“哎,刚才那个病人呢?”
温少卿站起来,早已不见刚才的轻佻,“她的药先不着急煎了,你看好时间,快下班的时候我过来拿。”
他回到科室的时候在走廊里碰到陈簇,陈簇跟他打招呼,他眯着眼睛看着陈簇,冷冷开口:“多事!”
然后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陈簇一头雾水,想了一下才明白,自己果然多事了,叫住几步开外的温少卿:“哎,早些时候你不是说那是你学生家长吗?”
温少卿面无表情地辩解:“我也是学生家长,长姐如母,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一套理论说得陈簇目瞪口呆,“你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我这叫心理素质过硬,下次不许多事!”温少卿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陈簇在他身后威胁,“我回去要把你这些不要脸的话告诉三宝!让她知道她崇拜的亲师兄是个禽兽!”
温少卿头也没回,“呵,任师妹知道了大概只会夸我。”
于是当天下班时陈簇完完整整一字不落地把这段话告诉三宝之后,三宝皱着眉问:“亲师兄真的这么说?”
陈簇摇头叹气,“是啊,幻灭了吧?”
三宝立刻站起来撒欢,“我就知道亲师兄骨子里是个禽兽!看他表面上温温和和的,我就知道他禽兽起来肯定不是一般的禽兽!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能让他变身的人了!温师兄果然是我的偶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