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的午后,车队终于进了京都的北门。早有唐家的小管事前来迎接,陈信仔细问了主家大宅里,还有各家铺子并不曾在他走后发生什么大事,这才放了心。
唐家大宅门前照旧是那般热闹,投帖子的文人,盼着得到唐家老少主子青睐,引荐到威远侯跟前的。也有全国各地铺子进京送货,赶来孝敬主子的掌柜。总之,形形色色,但无不卑躬屈膝,为权势折了腰。
陈信从侧门进了前院,正要回屋换身衣服就去寻主子回话。不想,迎面却是见到三少爷手拎马鞭走了过来,身后小厮牵着一匹通体漆黑的高头大马,很是威风。
陈信眼里精光一闪,赶紧避让到路旁,弯腰行礼。
唐三少平日读书不成,习武不成,做生意更是只会赔银子,偏偏自诩风流,穿衣宽袍大袖,极尽艳丽不说,脸上还要敷上铅粉,美其名曰效仿古人。
若是白日还好,晚上突然撞见,怕是胆小的都要喊上一声,“鬼啊!”
陈信肚子里腹诽,脸上却不敢显露出来半点儿。
可惜,唐三少却好似长了千里耳,听到了他肚子里的声音。走到他身前时候就停了下来,冷笑一声问道,“呦,这不是二哥手下最得力的陈大掌柜吗?出门回来了?下次可不要走这么久了,没了你帮手,我们唐家的生意差点儿都经营不下去了!”
这话可是太恶毒了,唐家生意做得大,大少爷和二少爷手里都握了很多,大小掌柜也足有一百之数。若是被别的掌柜听到,他岂不是成了出头鸟,以后再想替主子办差事,别说外人,就是同他一起听命二少爷的同僚都要给他下绊子了。
“三少爷谬赞了,奴才愚笨,不过是做些分内事,绝对没有其他掌柜得力。”
那唐三少冷哼一声,还要再说话的时候,后边却是又走来一人,玉簪束发,锦缎长袍加身,五官普通但神色却极和善,“三弟,你不是说要去给姨母请安吗?怎么还没出门,再过一会儿,怕是侯爷都下朝了。”
“谢二哥提醒!”
唐三少的亲娘是威远侯夫人的亲妹,也是唐老爷的续弦。而唐大少和二少的娘亲则是唐老爷过世的发妻,所以,唐三少自然常出入威远侯府。但威远侯身为武将,却不喜欢他这般女气,见一次骂一次,逼得他倒是如同耗子怕猫一般,常要躲避。
这会儿听得二哥揭了他的短处,恨得咬着后槽牙应了一句,却也不敢发火,毕竟唐老爷最看重儿子们一团和气,若是他敢吵架,先前被扣去一半的月例,怕是就彻底没了。
但是这火不发又实在难受,于是他抬手一鞭子抽向身后的小厮,“死奴才,给你脸了是不是?还不快走!改日一定扒了你的皮!”
不知是有意还是很无意,他抡起的鞭梢儿居然“路过”了陈信的左脸,立刻就现出了一道血檩子,分外显眼。
偏偏唐三少这会儿眼瞎,好似根本没看到,骂咧咧走掉了。
唐二少眼底闪过一抹厌恶,示意陈信同他进了偏院的书房。很快就有小厮送来了伤药,陈信自然要推拒,但唐二少却坚持亲手替他抹了药,末了甚至起身道歉,“常仁,让你受委屈了。平日帮我辛苦奔走就罢了,如今还要担着奴仆的名头…”
“二少爷言重了,当年一同路遇劫匪,虽说是小人侥幸替二少爷挡了一刀,但之后全赖二少爷提携,就是我家老父的小铺面,也没少受二少爷的照拂,小人感激不尽。”
陈信可不是十岁小孩子,当真相信这些做主子的会把他这样一个小人物当做朋友,神色还是那般恭敬,半点儿不曾怠慢。
果然,唐二少很是满意,抬手替他倒了一杯茶,这才问道,“家里老人身体还好?”
“托二少爷的福,我爹娘身体都好。这次还念叨着要小人好好伺候二少爷呢!安州荒僻,没什么好东西。去年冬日,我爹碰巧收了两只雪狼皮,纯白之色,没有半根儿杂毛。一会儿小人就送过来,二少爷看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