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佑佑的心突然狂跳起来。她甩了甩头,平静了一下,面上不由得露出笑容,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柏辛树停住脚步,微微转头,侧脸线条清晰:“走吧。”
左佑佑与他并肩,低声说:“我现在知道什么是人情世故了。哪怕这件事情,程序上我们没有做错,但我们也要考虑到对方的感受。”
柏辛树看着前方老人的背影:“是的。我们的工作是理性的,可我们在工作中遇到的人却不是完全理性的。人不是工具。人有情感、有温度,所以处理与人有关的工作,要依据流程,但也不能只依据流程。”
夜深了,风带来凉意,吹动乡下的树叶簌簌作响。
左佑佑走在荒败的陈家祖宅里。这座宅院曾经辉煌过,但如今已经凋零。建宅的先人期盼自己的子孙后代永远和睦相处,可横七扭八的围墙却无声地诉说着子孙后代之间的隔阂。
历史的故事就是人的故事。
柏辛树迎着细雨,不知想到了什么,声音有些落寞:
“比方说,从证据上来看,岱石老人就是在抗战时期与日本人交往甚密,岱石老人将信陵缶卖给日本人的可能性高达90%。但情感上呢?无论你,还是我们所有人,都不愿意相信他是那样的人。所以我们才会努力帮他寻找证据。”
“他不是那样的人。就算我们没有找到,我们也坚信一定能找到。”左佑佑说。
“就算没有找到,也坚信一定能找到。”柏辛树重复左佑佑说的话,然后说,“左佑佑,你总说逻辑,可是你看,我们的坚定有什么逻辑可言呢?三段论?还是演绎法?有任何证据能够指向岱石老人真的没有卖文物给日本人吗?”
“……没有。”
“但你还是坚信岱石老人是被诬陷的。这就是你的感情。”柏辛树说,“即使证据不利,你还是有自己的信念——或者说,偏爱。所以,左佑佑,史学就是人学。我们做这份工作,不能把自己的人情味做丢了。偏爱是人性的弱点,没有人能做到不偏爱。”
左佑佑被柏辛树戳中弱点,沉默许久,想了许久,终于低声说:“偏爱是没有逻辑的。”
“是啊,偏爱是没有逻辑的。”柏辛树平静地说,“你和简行舟同时来到我这里,简行舟样样都好,学历高,专业对口,家世好,形象也好。”
虽然知道自家老大肯定会偏爱简行舟,但左佑佑的心还是有些失落。她知道,简行舟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精英”,更适合华夏书林,但她觉得自己也不差,假以时日,自己也会发展得很好——
“但我们其实都更偏爱你。”柏辛树温和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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