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老半晌都没有说话,端详着柏辛树,出了神。左佑佑看在眼中,觉得夏老的神态就好像透过他,看向其他的什么人。
良久,他神色感慨:“活着就好。中华大典不能再经历一次停滞了,担子压在你的肩上啊。”
柏辛树沉默。
从研究生时期开始,柏辛树就参与中华大典的修编工作,一直到博士毕业后入职华夏书林,再到柏松溪突发疾病,他临危受命接手项目主持工作,柏辛树在中华大典上投入了整整8年的心血。
但是对于修典而言,8年时间,远远不够。
从柏忠华到柏辛树,整整三代古籍人,“中华大典”的编修工作已经耗时58年,成书数千册,能够装满整整一间展厅,仅核对扫描件便能堆30层大厦那么高。
它以中国各大图书馆藏书为基础、以海内外公藏机构和个人藏书为补充,全套丛书依经、史、子、集、丛五部分类,涉猎领域上至天文地理下至诗词歌赋,旨在系统整理和抢救迄代中国历代史料文献,工作量不可谓不繁重。
人们虽然歌颂盛世修典,可修典工作本身是一场漫长的马拉松,穷首皓经,看不到尽头。
在事事都讲求效率的今天,谁会愿意做这种毫无捷径的“笨功夫”呢?
因此,在柏松溪病退后,没有人愿意接手这个项目,最后只有年轻的柏辛树咬着牙,挑起大梁。
他理应是最坚定的,可是——
修典八年,越是深入到中华文化中去,越是惶恐。知道得越多,越察觉到自己的无知。
百川渊薮,熔古铸今。卷帙浩繁的中华古籍,中华大典真的能找全吗?
中华大典,真的足以配得上“中华”两个字吗?
永远都不能。
做中华大典,又有什么意义呢?柏辛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柏辛树性格内敛,面上表情向来不多。他压下心里的疲倦,向夏老介绍:“这两位是新加入古籍中心的同事,左佑佑,简行舟,带来给夏老见一见。”
左佑佑规规矩矩行礼问好,然后像个小学生一样,拘谨地坐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