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政殿偏殿内,方绍朴看着一脸郁郁的赵栩,颇有种医官报仇十年不晚的痛快。
赵栩将手中把玩了许久的玉貔貅搁在了桌上,扫了低眉顺眼的方绍朴一眼:“你索性明说罢,这所谓的克制,究竟怎么个克制好?”
方绍朴被吓得呛咳了一声,这宫里的司寝、彤史女使们难道都是摆着看白养活的吗?还有皇帝你这么问一个还是童子身的医官合适么?
知道秘密太多的人活不长啊……不知怎么地,方绍朴隐隐觉得头顶罩了一大片乌云,墨沉沉的,夹着雷电。
赵栩叹了口气,托了腮问道:“一日两次或是只一次可算是克制了?还会伤身子么?”他说不出口,每夜的头一次他再怎么想忍,总很快便到了。可只要再抱到她,就难免蠢蠢欲动。如今三次已经是很克制了,若是不加克制,一夜只怕要六七次。
方绍朴沉默了片刻,垂眸看着地上自己微微露出的半截靴尖,斟酌着词句:“臣以为,官家将至弱、弱冠之年,阳、阳气正盛,自幼习、习武,体力过、过人。寻常人两三、三日一次,其、其实也是常见的……”
赵栩瞪着他,冷笑起来:“寻常人家妻妾成群的也常见,怎么,也两三日一次么?”
方绍朴眼皮直跳:“这黄帝内经有云:夫阴、阴阳交、交接——”却被赵栩直接打断了。
“好了,我知道了。那你再想想法子,什么药才能避子又不伤身子。等皇后满了十八岁再有身孕不迟。但是万万不能伤到她的身子。”赵栩眉头微蹙,虽是难忍,却不得不忍。
方绍朴躬身应了,一时屋内静悄悄的。成墨蹑手蹑脚地出去了,片刻后回来禀告:“官家,娘娘回宫了。”
赵栩眼睛一亮:“是回福宁殿了吗?”
成墨低声道:“仪驾司的已经去往坤宁殿迎舆了。”
赵栩吸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去坤宁殿。”他转头看了方绍朴一眼:“听说你也快要成亲了,只要那药弄好了,便放你回去休上一个月。”
方绍朴跟在他身后低声下气地道:“官家,微臣还、还没开始相、相看呢,得两三个月才成啊。”
“二十五天。”赵栩脚下不停,一个月立刻少了好几天。
方绍朴躬身行礼:“微臣遵、遵旨——一个、个月!”看着皇帝带着十多人风风火火远去的背影,方绍朴叹了口气,说到底,皇帝还是个少年郎呢,他就不和他计较了。
皇后仪仗卤簿入了西华门,路过延福宫前,孟妧回想起杨四夫人和魏氏所言,召来玉簪吩咐道:“直接回福宁殿罢。”
玉簪连连点头,笑道:“谨遵圣人懿旨。”
舆驾不沿延福宫往北,却入了右承天门往西而行,转瞬便过了集英门。自有仪驾司的人赶紧从宝文、天章、龙图三阁前赶回坤宁殿知会去了。
到了福宁殿落了舆,小黄门却禀报说官家尚未回福宁殿。
这边孟妧前脚刚踏进了寝殿,后脚便有仪驾司的辇官赶来报信,说官家直接去了坤宁殿。
玉簪和惜兰高兴得很,都劝皇后不如留在福宁殿等一等。官家在坤宁殿接了信,自然就回转了。
孟妧想了想,就看到书桌上那张牡丹画,手指轻轻描绘那重重花瓣,心中又酸又甜,抬起头来,一侧妆奁长案上的铜镜里,琉璃灯下的少女似有千言万语,脉脉含情又盈盈带愁,似雾似雨,发髻上那朵白玉牡丹,玲珑剔透,如云舒展。
“去坤宁殿。”镜中少女轻启朱唇:“就用福宁殿的檐子,无需再传舆了。”
若是半路能遇到赶回来的他,也能早一会见到他。
坤宁殿就在福宁殿的北面,檐子却按礼仪走正门而出,沿着福宁殿和庆寿宫的夹道往北,再入坤宁殿的东门。
坤宁殿灯火通明,一见是皇后回来了,成墨赶紧上前行礼:“圣人万福安康。”
孟妧见到成墨,不知怎么比往日更亲切了些,笑着看向正殿内:“官家等久了吗?”
成墨察其神情语气,心中大石顿时落地,阿弥陀佛,佛祖有灵,皇后看起来已经完全不生官家的气了,只是——
成墨看向不远处福宁殿后阁的屋顶,苦笑道:“仪驾司的人腿太慢,一听娘娘去了福宁殿,官家便弃舆不用,直接飞檐走壁赶回去了,不曾想——”
孟妧一怔,福宁殿的琉璃瓦在月色下泛着光,一道身影几个起落,便已消失不见。
“我就在这里等着。”她轻声道,似乎在同成墨说,也似乎在同玉簪惜兰她们说,更像是对自己说,或是对听不见她声音的赵栩说。
赵栩飞身跃下,推开福宁殿寝殿大门,欢喜之极:“阿妧——!”
寝殿内却只有掌寝女使带着宫女和内侍在准备就寝的一应器具。
“皇后呢?”赵栩一怔。
“启禀官家,娘娘得知官家去了坤宁殿,传了檐子往坤宁殿去了。”
赵栩在原地停了一瞬,一阵风似的直接推开东窗,飞身而去,留下一堆人目瞪口呆。
阿妧知道自己去了坤宁殿便立刻赶了回去,她是不是不生气了,是不是也想快些见到他。
忽地两声脆响,却是他高兴得过了头,不慎踩碎了屋顶的琉璃瓦。赵栩却顾不上了,坤宁殿大门前,一道窈窕身影在灯下伫立。
她身边站了许多人,可他只看得见她一个,欢欣雀跃。
见皇帝又一阵风似地跃下福宁殿的宫墙,成墨和惜兰立刻识趣地带着众人退了下去,没入宫墙阴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