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迎向他的目光:“不这么做,难道就没有百姓死伤了?难道阮玉郎就肯罢手?大义所在,纵然不择手段又如何?!”
张子厚深深看着她,露出一丝微笑,转而哈哈大笑起来:“说得好!甚合我意!深得我心!时隔十多年,又听到这话,好!”
九娘愣了片刻。
张子厚已举步往外:“好!我即刻返回宫中求见殿下。你何时去陈家?”
九娘看了看外头的大雨:“半个时辰后可方便?”
张子厚点头道:“你记住,若是暴民过多,就死守在陈家,不要出来,千万别让陈青出手伤人。”
九娘点头应了,送他出门。
廊下侍女备好了雨具,张子厚匆匆穿戴了,跨下台阶,踩入水中,走了几步,大雨中他忽然转过身,见昏暗廊下明珠般璀璨的少女微微低下了头,侍女正在给她戴青箬笠。
“阿玞——!”张子厚胸中滚烫,朝她大喊了一声,他将要同她一起力挽狂澜,这样的时候,她想到了他!先想到了他,只想到了他!她信他!他从未这般快活过得意过满足过!
九娘悚然抬头,几疑自己听错了。雨声太大,还有轰隆的雷声,谁在唤阿玞?!
暗黑天色下,那人在雨中,满面雨水,满面笑容。
转瞬间,地上雨水四溅,那人已跟着管事远去了
御街头上的州桥边,大雨浇不熄千百人的怒火。雷声如鼓声。
一片狼籍的鹿家包子铺门前,裂开的金字招牌、碎木屑、包子、毁坏的蒸屉、散乱的算盘珠子四处都是,还有一些未被大雨冲走的血迹,无人注意。
鹿掌柜倒在地上,死死拉着抱着他大哭的鹿娘子。十几个伙计都受了伤,围在他们身边,手上拿着擀面杖、菜刀、桌腿,虽然也有怯意,可愤愤不平和怒气支撑着他们不退不让。
几十个开封府的衙役围成半圆,却不敢拔出兵器,只喝着:“不许打人!不许伤人!”
他们四周,是近千拿着木棍甚至扫帚的人们,比他们更愤怒。
一个身穿监生白襴衫的少年举起手臂,大雨也盖不住他的怒吼:“鹿家包子!你们靠谁才发了财!竟敢把揭穿陈元初真面目的士子推出铺子?竟然处处替陈家说好话!你们睁大狗眼看看,陈元初做了西夏驸马!索取西北八州!你们这些陈家走狗滚出我们开封府!滚出汴京城!”
“滚出开封府!滚出汴京!”吼声压过了雷声。
鹿娘子放下晕过去的丈夫,猛然冲到衙役们前头,一脸的雨水和泪水,嘶声大喊道:“凭什么!没天理吗?没王法吗?!”
众人不防她一个女子还敢冲到前头来,倒都静了下来。
鹿娘子指向身后的铺子:“这是我鹿家几代祖产!包子是奴带着伙计们一个个包出来的!奴挣的是辛苦钱!对得起良心!陈家怎么了?陈家就是满门忠勇!你们上西夏人的当,还不许旁人不上当?总有一天你们才要睁开眼看看自己的良心!——啊!”
一个鸡蛋砸在她脸上,蛋壳粉碎落地,蛋液混着蛋黄,黏在她头发和脸上。鹿娘子抹了把脸,顾不得疼,忍着泪喊道:“你们这些有种的汉子,不去前线杀西夏兵,却欺负一个女子,真是本事!”
“陈家走狗滚出开封府!滚出汴京城!打这个雌老虎!打到她不再胡说八道!”此起彼伏的声音再次响起。不知道谁推了谁,终于上千人往前拥去。
对面炭张家的二楼包房中,赵檀一声素服,手执金刀,往面前烤得恰到好处的小羊羔身上刺去,唱道:“啊——!这民意——不可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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