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存和苏瞻都面容一肃,心中对太后更添了敬佩。
官家轻笑道:“难道我这大赵帝王,在百姓心中,竟然不比这几亩薄田重要?”
孟存眼皮一跳。苏瞻嘴角微微勾起,甚是期待。
“《史记》有言:王者以民人为天,而民人以食为天。自始皇帝一统天下,千年来朝代更替,帝王轮换未断。六娘没有见过百世千世传下来的基业,可中原大地,无论分成多少国,这土地,纵然因涝灾旱灾兵祸荒废一年两年甚至十年八年,始终还是会有人去耕种去收获。所以百姓心中最重的,六娘以为,一餐饭而已。”六娘的声音,清澈平静。
官家哈哈大笑起来:“说到食为天,我也饿了。和重,今日倒要看看你今天准备了什么。”他看看赵栩,又看看六娘,甚是满意,就招手道:“太初,来这里。”
陈太初行至案前,躬身行礼。
官家看看陈太初和九娘,两人看着的确十分相配,问道:“九娘是忠义子孟叔常的嫡女?你母亲是和重的表妹?”
九娘行了拜礼:“禀陛下。民女生母林氏,乃家父侍妾。民女蒙嫡母不弃,记为孟氏嫡女。”
赵栩听她不卑不亢的声音,直接说了自己的出身,心里的苦涩更浓。
官家有些吃惊,转念想到孟叔常乃是阮氏所出,却庸庸碌碌无所成就,不由得皱了皱眉,语带可惜地感叹道:“你父亲——唉,你能嫁去陈家,倒是个有福气的。等礼成了,太初,你便上书替孟氏请封吧。”
九娘眉头微微一动。赵栩薄唇紧抿,正要发声,一柄宫扇忽地压在了他手上。他侧过眼,见三叔崇王正微微摇着头。
陈太初一拱手,朗声道:“多谢陛下恩典!孟氏乃大赵百年世家名门。九娘乃先贤孟子后人,家学渊源,才德出众。能和九娘议亲,非九娘之幸,实乃臣之大幸。”他看了九娘一眼,对着官家跪了下去:“还请陛下恕臣唐突不敬之罪。”
九娘眼中一热,自己何德何能,陈太初竟要、竟敢这么维护自己!赵栩双手已握成了拳,垂眸看着那柄宫扇。
官家一滞,不免多看了九娘两眼,这般惊人的美貌,难怪陈太初在御前也要维护于她。他想起阿予,亏得陈青还是阿予的亲生舅舅呢,竟百般推托,不肯做自己的亲家。娶妻娶贤,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何况阿予也不比这孟九娘差!这么一想,官家心里越发不舒服了。
“孟九娘。”官家有些酸溜溜。
“民女在。”九娘声音略沉。
“太初说你才德出众,你有何才德?不必自谦,说来听听。”
陈太初心一沉,却不后悔自己刚才的冲动。这许多人面前,六郎面前,他陈太初若不能维护阿妧,又有何资格厚颜自称能护她一世?
“禀陛下,太初表哥谬赞,民女愧不敢当。”九娘拜伏下去。
“那就是太初高看了你?实则无才无德?”官家看向陈青。
陈青何尝不知道官家忽然心里恼火朝九娘撒火的缘故,只当没看见官家的眼神,转看向儿子,心底为他叫了声好。陈家的儿郎,就该这么护短才对!至于九娘,才用不着他担心。
“民女生于内宅一女流而已,岂敢妄言才德二字?所幸上有祖母和先生们教导,能为民女解惑;外有伯父们和爹爹支撑家业,能让民女生活无忧;内有母亲姊妹们相伴,能让民女不惧。尝闻司马相公有言:才德全尽乃圣人,才德兼亡乃愚人,德胜才乃君子,才胜德乃小人。”九娘顿了一顿:“陛下,不知在座哪位是圣人?还请赐教民女一二,也好让太初表哥知晓才德出众应该是怎样的,日后免得他用词不当。”她声音不高不低,甜美中略带了一丝随意的慵懒和三分自嘲,入耳难忘。
官家眨了眨眼睛。圣人?就是他身为帝王,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圣人,隐隐觉得似乎被这小女子绕了进去,却一时无语。
“圣人啊?圣人今日没来,在宫里统领后宫为官家分忧呢。”崇王懒洋洋地笑道:“大哥,阿予可一直跟我说起,这个九娘和她最是要好。若是知道你这么为难她,恐怕她晚上要找大哥闹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