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我阿姑说了,那阮玉郎要对孟家不利,大郎又和他走得近,家里实在担心。你说他是阮氏的哥哥,为何不来找他妹妹,却找上大郎?没有什么图谋谁信?这几年大郎和九郎十郎在汴京城里——”
程大官人笑了起来:“年少轻狂?有什么要紧?等大郎进了开封府做官,他就是想轻狂,后面还有台谏盯着呢。倒是阮郎君,正因为他是阮氏的哥哥,才想着要帮妹夫一把。你们这些年巴着苏瞻不放,得到什么好处了?名还是利?妹夫这个年纪了,还在户部仓部司做个八品的小官,怎么,等你家老太爷老夫人一走,你三房六个子女就靠你那点嫁妆吃一辈子?”
程氏一时语塞。
“阮郎君是个有本事的,他年少就去了南方,不知道妹妹糊里糊涂竟然做了妾,这才耻于上你家的门,这亲戚不算亲戚,下人不算下人的,叫人家递什么名帖好?”程大官人叹了口气:“你不懂,他替蔡相经营的东西多着呢,他哪里用得着找上大郎图谋什么?要不是他在赌场里正好听见大郎说起孟家,实在看不下去他被人坑,顺手拉了大郎一把,大郎在开封早被坑死了。你们做姑母姑父的可有替哥哥看住过他?要不是他想看着点妹夫和外甥们,就凭大郎,能结交得上他?你们以为他真是唱戏的伶人?好些个宗室子弟看见他还不都毕恭毕敬的?就你们孟家,又有什么值得他操心对付的?真是坐井观天!”
程氏脑子也不糊涂,立刻说道:“哥哥!你可是在替蔡相做事?蔡相和表哥可是从来都不对付的!咱们家做生意掺和到朝堂去可不是好事!”
程大官人拈了拈自己的美髯:“妇道人家你懂什么?没有阮郎君的引见,没有蔡相的面子和手段,这两年海上和榷场和我程家能有什么干系?”他指了指自己脚下:“这种小宅子,也要三百万贯。我买下来不过给大郎成亲用的。”
程氏一呆,娘家豪富她知道,可豪富到这个程度就不免让她心惊肉跳了。
程大官人端起茶盏:“你给孟家做牛做马半辈子,可有人心疼过你?爹爹给你的十万贯嫁妆,如今还剩了多少?苏瞻和蔡相不对付,现在还不都是拥立吴王殿下的。你听哥哥的不会错。要不是爹娘心疼你和阿姗,我会放下这老脸找你?将来大郎手头不说千万家产,分到他手上百万家产总有吧?以后还不都在阿姗手里,你觉着该是谁求谁?”
程氏心中一酸,低了头:“爹爹和哥哥待我好,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上个月真的在和苏家二表嫂议亲了,就等重阳节要相看——”
“你还想着和苏家议亲?”程大官人放下茶盏,皱起眉头:“当年苏五娘和苏瞻要私奔,可是你去告诉姑母的!要是哪一天姑母开口告诉了苏瞻呢?你还真是糊涂了!还有五娘和苏瞻的事,王九娘也问过你吧?你是怎么说的?你倒是忘得快!可要我好好提醒你?”
程氏眼前一黑,打了个寒颤,肝胆俱裂,下意识地喃喃道:“我那时年纪小不懂事,不关我的事,表哥不是没去吗?九娘,九娘——她问我,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
程大官人看着妹妹苍白的脸色,叹了口气:“你是不懂事还是因为别的,我们兄妹俩就不用多说了。你姓程,一辈子都姓程。哥哥也总会护着你的。我实话告诉你,孟建你是靠不住的,家里娇妻美妾,儿女成群,外头还养着外室,儿子都两岁多了,只瞒着你们而已。你和阿姗,只能靠着程家才行。”
程氏几疑听错,抬起头问:“哥哥说什么?谁养着外室?谁的儿子?”声音破碎开来,几乎她自己都听不清。
程大官人沉声道:“你的好丈夫我的好妹夫孟建,四年前从青神回汴京没多久,王家五房就送了个娘子过来,一直养在曲院街的外宅里。”
程氏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看了看兄长,一语不发往外走。梅姑一把搀扶住她:“娘子!”
程大官人喝了一声:“回来!你可是眉州程家的女儿!坐下!”
到了晚间,吃完晚饭,程大官人又按汴京习俗给她们都备了葫芦儿、枣儿,花篮里头装满了瓜果社糕,亲自带着程之才将她们送到角门外。门外已经多了两辆牛车,装满了礼物。
程氏告别兄长,上了牛车,腿一软几乎栽倒在车里。梅姑赶紧将她扶住,才觉得程氏全身在发抖。
翌日是桃源社的社日。
太尉府的马厩比正院还大,几十匹马儿各有各的马舍,干草堆叠。天才蒙蒙亮,十分干净整洁。七八个马夫忐忑不安地看着面前的少主人,今天出什么事了?怎么剩下的这几匹马不用他们干活?难道自己活不好要被退回枢密院?
十几个部曲捧着箭袋、格弓、剑、银枪也在边上发呆。这二十来号大汉被陈太初支开到廊下偏房里时都有些心惊胆战,可看看少主人笑眯眯的脸,好吧,仆从主令。
不一会儿,垂花门处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陈太初眼前一亮,几个小娘子兴高采烈地跟着魏氏杜氏进来了。赵栩苏昉和孟彦弼紧随在后。二十几个女使、侍女、部曲跟着,这宽敞的院子里立刻人满为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