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家，终至覆灭。

下了车，光明没有立刻回家。怕家文看到泪痕，便一个人在厂区大院转了转，直到情绪平稳，又去职工宿舍那儿用水龙头冲了冲脸，才若无其事地回家。一进门，家文就看出光明眼泡有点肿，但也没多问。直到晚间吃完饭后，才不经意问道：“今天在二孃那儿怎么样。”

光明很简短地说：“没什么。”

越是不说，越是有事。家文心里有数，缄默不言。

房管局，家喜和美心出大门。家喜挽着美心：“妈，就您一个人对我好，这世界上，我眼里也只有妈一个，妈您放心，以后我保证给您养老送……”最后一个终字正准备说出口，又吞下去。

美心道：“谁带大的谁亲，不过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将来真躺在床上不能动，能指望谁？”

家喜大包大揽：“指望我呀妈！我年轻，怎么也比大姐强，不指望我您还能指望她？多少年了，无论大情小事，在咱们这个家，她都是霸权主义，也该咱们翻身农奴把歌唱了，而且大姐自己身体都不好，哪还能照顾您。”

美心哼了一声：“我看她身体好着呢，天天吃素，保养。”

家喜道：“好什么呀，都开始吃苁蓉益智胶囊了。”

“什么叫苁蓉益智胶囊？”

“就是治老年痴呆的。”

“你大姐得老年痴呆了？”

“保不齐，差不离，十之八九。”

“你怎么知道她吃？”

“家里桌子上看到的，空药壳子。”

美心长吁，担心自己：“阿喜，你看妈不痴呆吧？”

“说什么呢，一点没有。”家喜快速地，“干吗，那药是您的？”

“不是。”

“那还能是谁的？”

“管它是谁的，”美心说，“跟咱们没关系。不过家喜，真等到你妈我躺在床上不能动那天，你能给我端屎倒尿？”

家喜无奈地：“妈，您这也太不相信人了，房子都转给我了，我还能不懂那意思，妥妥地端屎倒尿，我对天发誓将来给妈端屎倒尿。”说到这儿，家喜又说，“妈咱们能想点好的不，最好像阿奶那样，干吗非要端屎倒尿那么惨。”

美心道：“对对，寿终正寝，无疾而终。”越说越瘆得慌。美心换话题，“老五现在怎么样？”

家喜说：“在老三那儿住着呢。”

“工作呢？”

“在老三那儿打工吧。”

美心说：“老三这一阵也不见来。”

家喜哼了一声：“她哪有时间，忙着挣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