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婆子不满:“这么说,我们还该谢你了?”
“不用谢。”家丽说,“都是同学。”
汤婆子激动。为民说家丽撒谎,可他的嘴巴又说不清楚。的确,他是怎么进缸子的,他自己都糊里糊涂。
常胜站出来,道:“汤嫂,孩子没事吧?”
“没事倒没事,就是喝了几口水。”
家丽忍住笑,为民怒视她。
大老汤说:“祸是两个孩子闯的,为了救孩子,酱园厂的那口大缸被砸坏了,两家赔吧。”
美心要理论。常胜拦在前头,赔笑,说两家赔没问题,明天让美心去处理。汤家人走了。关好院门,进屋,何常胜去厨房抽出那块搓衣板,往堂屋香案前一撂,对着祖宗牌位。
“跪下!”他冲家丽喊。
老太太和美心显然意外。一个说孩子她爸你发什么疯,一个说跟自己家人较什么真。可没用,常胜雷霆万钧。里屋,家文被吓哭了。老太太忙着去看孩子。美心也怕常胜,她给家丽使眼色,让她能屈能伸。家丽硬得像根玉米棒子。
“最后一遍!搓板上,跪好!”常胜下最后通牒。
家丽凛然。常胜一脚跺过去,丫头不跪也跪了。
美心吓得嚷:“干什么?你打死她算了,我不给你再生!”
家丽仍然没哭,灰地上跪着。老太太赶出来,求情。
常胜道:“妈,让开点,别碰着您。”
老太太颤巍巍:“多大事,不值得这样,起来起来,起来说。”
家丽不动。常胜把搓板踢到她跟前:“跪好了。”家丽照办。
“对着祖宗牌位,”常胜训女,“这叫面!壁!思!过!”
“我没错。”家丽铿锵。常胜还要打,美心拦腰抱住他。老太太道:“胳膊肘不能往外拐,一家人还是一家人。”
常胜道:“你问问她,大老汤家的儿子是不是她弄进酱油缸的?”
不待人问,家丽就抢先回答:“是我,但我没错!”
常胜怒不可遏。老太太让家丽别再说话,就这么跪着。到睡觉了,谁劝都不行,何常胜铁了心要使用家法。美心说什么家法不家法,小门小户,哪那么多规矩。何常胜一吼,你懂什么!妇道人家!美心立刻闭嘴不言。老太太不得不尊重儿子,可又心疼孙女。挨了一会儿,等常胜、美心都睡着了,才起来叫家丽进屋睡。
家丽不动,就那么跪着,执拗地,对着祖宗牌位。
“跪一夜路都不能走了!”老太太着急。
家丽还是不动。老太太只好拿一块自缝的厚垫子。好劝歹劝,硬塞到磕基头(方言:膝盖)底下,小声嘀咕:“比驴都倔!”
一夜,困了就歪在地上睡;天明,继续跪好。
美心最早起来,给家文把屎把尿洗尿布,见家丽还跪着,她怨她死心眼:“怎么还在这儿呀,跪残了你自己受苦!”
家丽铁了心把牢底坐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