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后在时最看重的是长孙刘琛,因此周家多年来也是支持刘琛的。周家的家主周奎是殿前司都指挥使,是定京十万守军的最高长官。但昭明帝为了钳制周家的权力,任命淑妃的亲哥哥赵琦为左都指挥使,因此这十万守军,并非全然听周奎指挥,若爆发内乱,赵琦至少可以调动四万兵马。

没想到居然发生两份遗诏内容相反之事,双方谁都认为自己的遗诏才是真的,一时之间争执不下,殿中火气越来越旺。

“够了!”刘衍沉声一喝,低沉的声音含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按住了殿中所有的躁动,众人霎时间安静下来。

“先帝尸骨未寒,你们就在灵前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刘衍冷然看着眼前众人,“你们难道要看着定京乱了才满意不成!”

众人哑然无声,不敢辩驳。

刘衍一步步徐徐走下台阶,压迫得众人不敢抬头。

“先帝手书传位遗诏,还是本王为他研墨,哪份遗诏是真,本王心中有数。先帝将传位遗诏置于太庙匾额之后,此事朝中不少大臣知晓,几位皇子也是知道的。但这第二份遗诏所在,却只有本王知晓。因此偷换遗诏之人能换得了太庙的遗诏,却换不走先帝寝宫这一份。”

英国公仗着年高,倒不怎么畏惧刘衍的威压,冷笑道:“定王殿下言下之意,是二皇子偷换了遗诏,可有证据?众所周知,王爷与大皇子最为亲厚,焉知先帝寝宫这份遗诏是不是王爷伪造的。”

刘衍的目光冷冷看向英国公,“本王若是能伪造这一份遗诏,便会将太庙之内那份也一并换了。”

英国公怒目道:“那王爷的意思,难道是二皇子伪造偷换了遗诏!二皇子芝兰玉树,礼贤下士,素有美名,王爷没有证据就要诬陷皇子,不怕天下人非议吗?”

刘衍神色淡漠,缓缓道:“本王并没有说过太庙内的矫诏是二皇子换的,英国公无需动怒。”

英国公冷笑一声道:“那王爷以为是何人所为?”

刘衍不疾不徐道:“是北凉奸细所为。”

不只是英国公,殿中所有人都是愣了一下,面露疑惑。

刘衍道:“此人故意换了一封遗诏,造成两封遗诏内容相反的情况,便是为了引起大陈朝堂内讧,如此情形,对谁最有利?”刘衍一顿,目光扫过众人,才道,“自然是北凉。”

“北凉访陈,意图不善,诸位也亲眼见到耶律璟的嚣张模样了。他们无一日不盼着我大陈先帝驾崩,朝堂内乱,如此他们便有了出兵之机。今日百官争吵,正中他们下怀!本王乃先帝亲封定王,有稳定江山之责,不会给北凉任何可乘之机!今日一早,本王便调来了居凉关十万守军,如今正驻扎在城外,若城中有北凉奸细作乱,立斩不赦!”

刘衍的声音在殿中回响,余音不绝。

一顶北凉奸细的帽子扣了下来,十万大军守在城外,在场的十之八九都是只能动动嘴皮子的文官,又有谁能与他抗衡?

病了三年,蛰伏三年,可定王还是定王,众人此时才意识到,有定王在,定京乱不了。

刘衍沉默了半晌,给了众人足够权衡的时间,才再度开口道:“本王亦相信二皇子的为人,此事必然是北凉所为,但事情未查明之前,不得外泄,二皇子暂居定王府,由本王亲自保护。”

是保护,还是软禁,众人在心头一想,却也不敢多想。

就像此事是北凉所为,二皇子所为,还是定王所为,众人也不敢多想。

刘衍软禁二皇子,是想绝了赵家人夺位的心思,但众人心里也明白,刘衍既然这么说了,便也不会让二皇子有生命危险。

刘衍声音低沉,却透着让人不敢置疑的果断,刘琛虽有不满,却还是点头屈服了。

“就按照皇叔的意思处置吧。”

刘衍对礼部尚书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礼部立刻着手操办新帝登基事宜,至于伪造遗诏之事,本王亲自查证。”

礼部尚书拱手道:“王爷放心,我等必不负所托。”

刘瑜失魂落魄地看着眼前一幕,一日之内,他经历了大悲到大喜,又从云端跌落地狱,此时在经受不住这般折磨,气急攻心,猛地吐出鲜血,软倒在地。刘瑾扶住刘瑜,大惊失色,惊慌失措地抓住刘瑜的手臂喊道:“二哥!二哥你醒醒!”

刘衍上前两步,屈膝蹲下,按住了刘瑜的脉搏,片刻后道:“他只是急怒攻心,陷入了昏迷,没有大碍。”

刘瑾死死瞪着刘衍,眼中迸射出强烈的恨意与杀意:“是你……是你要害我们!”

刘衍一怔。

刘瑾咬牙道:“二哥没有修改遗诏,是你们故意栽赃……为什么……为什么啊……”刘瑾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为什么你们都站在大哥那边,皇叔……难道我们不是你的侄子吗?”

刘衍垂下眼,片刻后拍了拍刘瑾的肩膀,低声道:“我答应过皇兄,会护住他的孩子,只要你们没有做错事,我一定会护住你们。”

刘瑜和刘瑾被人带走,软禁在定王府,由侍卫严加看守。太庙发生的事,只有少数高官知道,这个消息也被封锁在极小的范围内,被刘衍和刘琛下了封口令,不得外传。

刘琛继位已成事实,礼部要同时筹备昭明帝与周太后的丧仪,还要筹备刘琛的登基大典,顿时人手不足,只能向其他部门寻求援助。没有安排到仪式筹备的人,便轮流到灵前值守。

昭明帝子息不繁,如今二皇子和三皇子又莫名被软禁,每日便只有刘衍、刘琛与柔嘉公主三人轮流守夜。

白日里刘衍强撑着主持大局,任谁也没有看出来他抱病在身,到了夜里无人之时,他才能在偏殿阖眼稍作休息。

慕灼华悄悄走进偏殿之时,刘衍正背靠着椅子,右手支着下巴闭目养神。俊美儒雅的面容上素白无瑕,仅在眉峰微拢出一丝褶皱,薄薄的仰月唇上沾染了淡淡的胭脂色,那是她亲手抹上的,让他白日里看起来精神一些,但到了深夜,却仍是遮掩不住浓浓的疲倦与乏力。

他是个警觉的人,但此时慕灼华走到了他身侧,他却依然毫无知觉。

慕灼华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叫醒刘衍,但他好不容易有了片刻睡眠,她又不忍心惊扰了他。慕灼华犹豫了许久,忽然听到刘衍低沉沙哑的声音轻轻说道:“看了这么久,到底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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