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展图现

风吹一夜满关山 闲雨 4289 字 5个月前

沈荨接了茶盏搁在桌上,手指慢慢在杯沿上抚着,只似笑非笑地瞅着他。

相互对望的眸子里,都似有星芒在悄然闪动。

谢瑾伸手,眼见就要覆上她的手,沈荨忽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不——希——望。”

谢瑾脸色微僵,收回手若无其事地说:“正巧,我刚想说今晚军务繁多,就不回去了,还请夫人多担待。”

沈荨一下笑出声来:“脸皮子真薄。”

她语声低了下去,手伸过来,指尖轻点着他的手背:“这种时候,就该说……”

谢瑾反手扣住她的手腕,五指张开,缓缓从她指缝间穿了过去,与她十指交握,低声问道:“说……什么?”

沈荨笑而不答,交握在一起的手指相互摩挲着,谢瑾的指尖轻轻挠着她手背上掌骨与指骨的交接处,一点点的热意和痒意自手上传来,对视着的眼眸中都氲上了几许水色,像是春风拂开水岸边的垂柳,带着缠绵和旖旎的丽日春光。

烛火在帐上映出两人的影子,帐内悄无声息,交错的呼吸浅浅撩在彼此的心上。

谢瑾迎着她的眸光俯身过来,另一只手拂开她鬓边的发丝,将她垂在肩头上那一抹亮红的发带撩到肩后。

“将军!”祈明月在帐外呼道。

谢瑾只得坐直身子:“进来。”

祈明月撩帐进入,朝沈荨行了一礼:“沈将军。”

沈荨点点头,笑着起身走开。

“什么事?”谢瑾问。

祈明月倒也没避讳沈荨,只低声禀道:“宣阳王请将军过去一趟。”

谢瑾朝沈荨看了一眼,无奈道:“好,我换了衣服就去。”

他进内帐换了一身藏蓝色素缎窄袖长袍出来,将沈荨手一握随即又放开:“回家等我。”

沈荨心下微叹一声,看他出去了。

谢瑾带着祈明月赶到宣阳王府时,宣阳王萧拂正在曲水亭内品酒赏乐。

尽管今夜不见月光,但亭前一池水波染尽轻舫流光,丝竹妙音萦水绕亭,晚风拂过纱帐轻幔,滤去了秋寒霜露,只余亭内香盏璃光,锦绣芳浓。

萧拂懒懒侧卧于塌上,手中拈着一只青玉蝉蓠小盏,半阖着眼听坐在小几对面的琵琶乐女弹奏,另一只手还搁在曲起的膝上,缓缓打着拍子。

素手纤指挑抹捻揉,琵琶声如语如诉,带着几分娇婉甜腻,生生奏出了一片媚然春景。

谢瑾疾步走来,远远瞧见亭内风流,眉头隐隐一跳。

“云隐来了?”宣阳王萧拂瞧见亭外一抹修长身影,笑着起身道:“快进来坐。”

谢瑾进了曲水亭,躬身行了一礼:“王爷这么晚召云隐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萧拂朗声笑道:“没有要事就不能请你来么?今儿得了一支好曲子,你来听听。”

谢瑾压下心中不耐,撩了衣袍坐下,对面的乐女美目流盼,巧笑倩兮,略停顿一会儿,从头开始演奏。

一边的侍女在他面前也摆了个青玉小酒盏,执着酒壶往里斟着酒,罗衣粉裙,香佩芳绦垂过来,若有似无地在他身前晃悠。

谢瑾不动声色,往后让了一让。

“云隐觉得如何?”萧拂侧头问道,朝那侍女使了个眼色,那名美貌侍女抿嘴一笑,退开两步。

谢瑾就事论事回答:“弦上莺啼,指下春融,曲幽声脆,凝滑悠婉,只是下指缺了些力度和干脆,过于柔媚软腻了。”

萧拂抚掌大笑:“谢愣子还是这般不解风情,我说的是人,你且瞧瞧,不仅琵琶弹得好,人也长得美,肌如凝脂,娇丽丰盈……你若是喜欢,我就将她赏给你了。”

谢瑾脸色冷了两分,转头问道:“王爷这是何意?谢氏组训,谢家子弟不得纳妾狎妓,王爷难道不知?”

萧拂叹了一声:“云隐啊云隐,逢场作戏罢了,你不说我不说,还有谁会知道?若是你娶了个天仙美人,我也不必多事,可如今你娶了沈将军,她虽风光霁月,但哪有你眼前这美人儿风姿绰约,知情识趣?”

谢瑾蓦然起身,行了一礼道:“若王爷今夜召我前来只是为了这事,那云隐就先告退了。”

萧拂捏着酒盏,似笑非笑道:“怎么?你还上火了?沈将军在军中打滚多年,都没什么女人味儿了,你自己觉得她好也就罢了,你可不要忘记她姓沈,太后和皇上把她塞给你又是为了什么。”

谢瑾身躯绷紧了,回了一句:“不论如何,她既嫁给了我,便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我谢瑾,不会做有碍夫妻情谊的事。”

萧拂盯着他看了半晌,手臂一扬,转头对那琵琶女道:“退下吧。”

那琵琶女美眸含嗔,抱着琵琶起身出了曲水亭,谢瑾这才重新落座,肢体却很僵硬,沉着脸一言不发。

萧拂将那名侍女也遣退,亲自给他斟了酒,叹道:“你倒是重情重义了,可别一腔子孤直都抛进水里……我听说,她缠你都缠到北境军军营里头去了,我也是想你初识情味,辨不清这女人好坏,这才让你来开开眼界,见识见识,也免得不知西东,被她勾了魂儿去。”

谢瑾嘴唇一掀,冷然道:“不必了。”

萧拂无奈道:“你不愿就算了,我还能强迫你不成?说起来,你俩不是向来跟仇人似的么?怎么这一成婚,反倒情投意合起来?”

谢瑾只捏着酒杯不说话,萧拂拍拍他的肩头,亲昵地说:“好了好了,咱们俩什么交情?为这事还真跟我置气了?”

“不敢,”谢瑾唇边带上一丝笑意,嘲讽道:“只是我有些想不明白,之前你们一力撮合我与沈荨,什么好话都说尽了,如今我们成了婚,却又生怕我们夫妻和睦,这是个什么意思?”

萧拂哈哈笑了两声:“你看你,又钻牛角尖了不是?不是怕你们夫妻和睦,只是怕你一时脑子发热,该守的守不住。”

谢瑾抿一口酒,道:“我有分寸。”

“你有分寸就好,”萧拂把玩着手中酒杯,不时看他一眼:“我听说,你准备让她去守骑龙坳?”

谢瑾点头。

“去骑龙坳那种荒僻苦寒之地,她竟然没有什么意见?”萧拂笑道:“还真是奇了。”

谢瑾眉目不动:“边境线哪个地方不荒僻?常年驻守边关的人,什么苦都吃过了,这点子苦寒算什么?”

萧拂点着头:“是是是,知道你们辛苦,她没意见自是好的,就怕她闹着要去望龙关,那里可是八万北境军的机要枢纽,还有,崔宴掌着的事若被她知晓,也不妥当。”

谢瑾没吭声,萧拂语气重了几分,一面往杯内斟着酒,一面道:“舅舅年事已高,又患有风湿之症,如今谢氏一门的荣光兴衰,全都系在你身上啊!我知你从小就很有主意,也从来没让大家失望过,但如今咱们举步维艰,每走一步,都不得不谨慎又谨慎,思之再思之。”

谢瑾默然,将手中之酒一饮而尽,肃然道:“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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