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淮南往北走,地势越来越平。
由于北方战乱,一路上,我们遇到了不少南下避乱的流民,携家带口,好些的有牛车,落魄的就只能靠着两腿,一路乞食,衣衫破旧。
阿元也曾流离在外,见得这些,很是不忍心。她把自己的糗粮都施了出去,待到用食的时候,只能眼巴巴地望着我。
我把自己的糗粮分些给她,说:“流民那么多,你以为你带着太仓么?”
阿元低头擦擦眼睛:“可我看不下去,夫人,那老丈没了妇人,还要带着两个小童……”
我知道她想着以前的事,又牵挂着去江南的李尚父子,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
正说话间,魏郯走了过来。
“怎么了?”他瞥一下双目发红的阿元。
阿元本来就对魏郯畏惧三分,听得这话,连忙擦擦眼睛,低头站到一旁。
“无事。”我说,“要上车行路了么?”
“再休息片刻。”魏郯道。
我点头,看看站在面前的他,又问:“有事?”
魏郯在阳光下半眯着眼睛:“无事不能来?”
我:“……”
魏郯在我身旁的一段枯木上坐下,双目相对。说实话,我不太喜欢跟他对视。他的脸本来就有些日晒的麦色,浓眉深眸,眼底藏着锐气,又总教人摸不清他想做什么,让我觉得事情全不在我的掌控之内。
我首先转开目光。
“军士说你这边分了糗粮给流民?”魏郯道。
阿元缩了一下。
“嗯,”我说,“我见他们太可怜。”
我以为魏郯会像我刚才说阿元那样说我,可他只字不提,只问我:“糗粮还够吃么?”
“够了。”我说,过了会,岔开话,“谭熙那边,打得很凶么?”
“但凡战事,岂有不凶。”魏郯道,“等打完了谭熙,朝廷会发令安民屯田,彼时必无流民之事。”
先打败了谭熙再说吧。我心里道。面上,却莞尔点头:“如此甚好。”
魏郯看着我,眼睛半眯。
那种仿佛就要被人窥破心事的感觉又来了,我装作看头顶飞过的一只小鸟,转开头去。
天气多日晴好,进了河南,道路平直。四日以后,一行人到了颍川。
一路上,我发现魏郯似乎并不着急赶路。能够到郡县里走上一遭,他就绝对不会为了省去费时的应酬而宿在乡邑。而每到一郡一县,魏郯也会跟当地长官细谈,政事百务,态度谦和;而那些长官也颇为受用,宾主皆欢。
颍川是个大郡,人杰地灵,出过许多望族。正是由此,此地多豪强,养部曲筑高墙,即便经历乱世,颍川也并没有像别处那样荒芜萧败。
颍川的郡守姓范,名悦,先帝时就在任。
此人在我看来很懂审时度势。先前何逵乱政时,天下联名讨逆,范悦默不作声。后来谭熙与董匡相争,范悦表面投了董匡,要钱要粮通通奉送,却与董匡背后虎视眈眈的魏傕暗通款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