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轩宇踩下油门跟了上来,一直招呼着齐思让她停车,可是齐思却像是没听见般,后来被他吵烦了,还戴上了耳机。终于,在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红灯亮了起来,齐思索性闯红灯,将周轩宇远远地抛在了身后。眼见齐思消失在了人群里,周轩宇只得摇了摇头,轻笑一下,掉转车头重新回到了医院。
病房里,眼角还残余着泪痕的霍青莲终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只余下齐爱华还紧紧握着她的手,一脸愁眉不展的样子。
“叔,叔,婶睡了啊,我来看看婶!”
门口,传来了周轩宇细微的声音,听到那个声音之后,齐爱华的脑袋皱得更紧了。但是,一想到是他送霍青莲来的医院,也只能在把霍青莲的手塞进被子里之后,起身,缓缓地接过了周轩宇递过来的果篮。
“叔,既然婶睡着了,你跟我出来一下呗,我有话对你说!”
看了一眼病床上脸色蜡黄的霍青莲,周轩宇嬉皮笑脸地对齐爱华道。
怕在病房里聊天吵醒好不容易睡过去的老婆,齐爱华只得披上衣服,跟在周轩宇身后出了门。
“叔,我都听说了,婶得的是胃癌。”
走廊上,周轩宇压低了声音:“我一个叔叔,在这里做副院长。”
“唔。”
齐爱华沉吟着。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怕传到霍青莲的耳朵里了。
“听说,还要转院,治疗费用算下来要二十多万呢,我跟您说啊,转院的话,最好快一点,这种病都是耽误出来的。”
齐爱华抬头看了看油头粉面的周轩宇,他知道,这家伙之所以那么关心他家的事情,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果不其然,在看到齐爱华并没有接话的意思后,周轩宇咳嗽了一声,挺了挺背,继续道:“要不这样吧叔,婶的治疗费用,全包在我身上了,反正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一听周轩宇这样说,齐爱华的火马上就上来了,瞪着对方道:“你什么意思,谁跟你一家人?”
“欸,我的亲叔啊,不是一家人我为什么要帮我婶看病啊,您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吗,我出治病的钱,以后,齐思嫁给我,也正好冲冲喜不是吗?”
“你……滚!”
齐爱华最终还是把周轩宇赶出了医院,周轩宇的那个要求,无异于是让他卖女儿了,虽然他有三个女儿,但是,每一个都是心头肉,都是万万不可能拿来做交易的。
不过,令齐爱华感到郁闷的是,虽然赶走了周轩宇,但是那几天,他的话,却一直萦绕在耳边,盘桓不去。
看着霍青莲犯病时疼得死去活来的样子,想想这些年来她为这个家付出了的一切,齐爱华甚至开始觉得自己有些自私了。他跑到了洗手间,用冰冷的凉水猛冲着自己的脸,他双眼通红,盯着镜子里那个头发花白的男人看了许久,他突然觉得,自己是那样的窝囊,那样没有本事。
好在这几天,一直跟霍青莲不对付的陈桂芬搬到了医院,开始像位真正的亲人般照顾起霍青莲来。那是霍青莲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一位婆婆的爱,平日里,陈桂芬不但不辞辛劳地帮霍青莲擦洗,陪她聊天,甚至,每一顿的饭菜都变着花样。她知道,也许正是因为自己要死了,陈桂芬才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夜已深了,连续照看了老婆一周的齐爱华,被陈桂芬强行赶回家补觉去了。
白日里熙熙攘攘的医院,到了往上,只有急诊楼还人头攒动。
医院大门口,齐妙从一辆公交车上跳了下来,在甩给司机20块钱后,零钱也没用找,便火速朝着住院楼跑去。她一路打听,气喘吁吁地找到了霍青莲所在的病房门口,刚要推门进去,却听见了那个熟悉的,令人讨厌的声音。
“青莲啊,现在爱华回家了,反正你也睡不着,妈就给你说说掏心窝子的话!”
听到的奶奶的声音,齐妙握在门把手上的右手,下意识地收了回来,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着。
“咱们女人啊,一辈子都苦命。你们都说我重男轻女,我为啥要重男轻女啊?因为我知道女人从一生下来,这一辈子要受多少苦!”
说到此,陈桂芬又帮霍青莲盖了盖被子,见儿媳妇的脸上流露出了认同的表情,叹了口气继续道:“其实啊,这女人最苦的,是当了妈之后。金村矿矿难那一年,爱华他爸,为了去救曹东方他爸,也被埋了进去。那一年,爱华才八岁,上面一个姐姐,下面一个妹妹,为了把他姐弟三个拉扯大,我受了多少苦,青梧村的人是都知道的。可是,那又怎样,谁让咱是孩子们的妈来着……”
“嗯,妈,这些我都知道,爱华经常对我说的……”霍青莲呢喃着,也感同身受地跟着叹了一口气,与陈桂芬这一辈子受了苦相比,自己倒不算什么了,毕竟,头顶还有齐爱华帮她撑起了一片天,这样看来,两个人相比,自己倒是幸运的了。
“咱女人这一辈子啊,就希望孩子们能过得比咱们好,你说是不是?”
霍青莲点了点头,想起三个女儿,又难免一阵心酸,眼前大女儿参加工作了,二女儿也考上了大学,唯独让她放心不下的是三女儿齐想,她往后的路,才是最难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