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代张氏的家主叫张悛,已经年过五旬。他看到方重勇在宴席上一直不吃不喝,只顾着跟他们热络寒暄,于是好奇的问道:
“可是这些饭食不合方使君的口味?那便将宴席撤掉,换方使君喜欢的吧。方使君以为如何呢?”
严庄觉得方重勇自从挪用和籴本金后,就已经陷入了暴走模式,这个人做事已经不讲后果了。只要是不会立刻暴亡的事情,方重勇都不介意去试试,只要能有效果就可以搞。
“嗯,去吧。明天我有个饭局,你跟我一起去,见一见本地的大户。”
看到方重勇不说话,张悛很是露骨的暗示道,就差没直接开口说让本地大户筹集粮草,填补官府亏空了。
借给官府的粮食,其实等同于提前和籴了。
长安来的丝绸都是“轻货”,价值高,运费相对低。沙州府衙通过“放贷款”的形式,与胡商和本地商人交易粮食,以弥补本地府库存粮的不足。
“不是这件事啊,这只是一件小事,需要诸位帮忙的话,本官肯定会开口的。只是目前来说完全不需要。
方重勇理直气壮的说道。
“如此,那属下便去张罗了。”
“方使君,我等在沙州也算人脉广泛。吐蕃欲攻沙州之事,没有半点风声,又怎么可能是真的呢?”
“方使君但讲无妨,我等皆是口风严谨之人,断然不会胡言乱语的。”
这位毛没长齐的半大孩子,真是信口开河,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啊!
“方使君有话不妨直言,我等在沙州本地多年,有些事还是能说得上几句话的。”
听到这话严庄顿时无语了。
可以说,这是方重勇第一次独立面对如此复杂的大场面。
“所以,我就算搞出来大事,让沙州局势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那不是还有圣人扛着么,这样的话,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他又是摇头叹息,众人顿时都将目光聚集过来,面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等待着他的回答。
也就是说,方重勇饮鸩止渴,唱空城计为自己争取了半年时间。要是没有长安那边的支持,今年敦煌秋收之日,就是他带妹亡命天涯之时。
他坐回自己的主座,唉声叹气道:
不过因为他已经是摆烂的心态,在做跑路的准备,实际上倒也不怎么紧张。
有尊敬,有惋惜,有钦佩,唯独没有蔑视与轻视。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嘛。
严庄哀叹询道:“使君还是想点别的办法吧。”
能一次性给豆卢军补齐冬衣和春衣的刺史,哪怕是个半大孩子,也是不可小觑的。
方重勇把本该用来和籴,也就是本该拿来做“高利贷”的本金,用掉了一大部分给豆卢军补了军费的窟窿,不得不说,这真是艺高人胆大!
实际上,沙州是本地人的沙州,大唐来了,他们才与大唐合作。河西走廊,本身就是在大唐建国之初那些人商议好了投靠过来的,并未经历大的战乱。
朝廷不可能不给豆卢军发军饷,这笔钱铁板钉钉能拿回来。
“请问,大唐是本官的么?”
或者叫无知者无畏。
“我父方节帅,便是敦煌本地人,一直以吐蕃人为心腹大患。实不相瞒,父亲在某小时候,便让某学习吐蕃人的作战之法,以求克敌制胜之道。
不过,方重勇也不是没有希望。因为豆卢军的冬衣和春衣那笔款子,朝廷那边终究还是要补上的,不可能一直拖欠着。只要那边的钱到位了,方重勇也就自然解套了。
换言之,罗城不过是因为商贸的繁荣而兴起的一座“自由港”,小城才是敦煌的政治中心!本地大户皆聚居于此,世代通婚,势力盘根错节。除了吐蕃这样“不讲武德”的势力以外,谁统治敦煌,他们就跟谁合作。
偌大的堂屋内,本地各家大户,如张氏、索氏、宋氏、令狐氏、氾氏、阴氏、阎氏的代表,也同样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事后论功行赏,张氏子弟在河西走廊各州为官者比比皆是,其势力并不是一个小小的沙州刺史可以拿捏的。
别人信不信不重要,关键是要让整个沙州境内都流传着这样的“小道消息”,以造成人心惶惶的局面,就达到目的了。
张悛在心中暗骂,碍于方重勇身上的刺史官职,才没有发作。
方重勇拍案而起,转身便走!
张悛吓得连忙起身将方重勇拉住,好生安抚。
嗯,夸张点,就说吐蕃人有四十万兵马吧。”
比如又有人质疑说吐蕃军主力都在河湟一线跟唐军对峙,根本没有余力攻打沙州。
大规模和籴的时间,在今年秋收前后,现在愿意和籴的人很少,府库里剩下的绢帛也还可以应付。
所以为什么不拿这个卖本地刺史一个人情呢?
小城,当地人约定俗成的称呼,与鱼龙混杂的罗城相对。这座城一开始起的名字已经无人知晓,但在敦煌屹立了数百年,自汉代开始便存在于此,乃是铁一般的事实。
这些人算盘打得很精,人情卖了,好人做了,以后有什么事情,本地刺史还不好意思与他们为难了。
大唐每一任沙州刺史,都免不掉要跟这些人打交道,方重勇也不例外。他被授予临时沙州刺史的时候,根本没人搭理,而“转正”后没几天,那边便派出阎朝来试探,嗅觉不可谓不灵敏。
方重勇拍了拍身边方来鹊的肩膀道:“给在场诸位背一段吐蕃军军法。”
“好好好。”
一直在这里胡吃海喝的方来鹊顿时来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