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兵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名册上的名字在潮湿的水汽中洇出墨团。
老拉弗转身看向来时的方向,一抬头便正巧看到铁锈河旁升起了狼烟。
黑烟笔直地刺向绛紫色天空,那是军团要求返回的信号。
老拉弗摸了摸腰间钱袋,二十七枚第纳尔的钱袋此刻空空如也,身后的则是九名神色悲戚的牧羊人。
“别一副哭脸了。”走在这些壮丁身侧,老拉弗安慰道,“你们这是走运了,不仅管饭还有钱拿。
咱们这可不是只有贵族能够当军官,你们看看我,我都当上十队长了。”
说着,老拉弗解下了腰间的酒囊,将橡子酒递给了这群壮丁。
那些壮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人一口酒,面色便红润了一些。
或许是酒精冲散了恐惧,这几人颤抖的身体才稍微安定了一些。
只不过对于老拉弗的话,他们还是半信半疑。
给钱是真的,当军官可就不一定了。
不说别的,想想自己能当军官,不少牧羊人都觉得滑稽可笑。
安抚了这群新壮丁,老拉弗这才安心地带着这么一群人踏上了返回营地的路程。
穿梭在金丝草之间,鞋底挤开泥泞的土地。
他们每一次抬腿都能感觉到泥土在拉扯他的脚底,比奶酪都能拉丝。
看着裤腿上的凝固板结的泥块,老拉弗苦笑起来。
五天前,他押着溃兵们回到费尔德海姆,连晚饭都还没来得及吃,就被守城官叫走。
没用五分钟,他就被升官成了正式的十队长,但代价是他被归入了墨莉雅提手下小将贝瑟的新编制步兵团。
而他的第一个任务,跟着贝瑟将后方新运来的一门12磅狮鹫炮、四门原属于熊啃堡的3磅鹰隼炮以及一批从费尔德海姆募集的物资运送去拉丹堡。
虽然薪资涨了十个第纳尔,可老拉弗却还是难以冲淡愁苦的心情。
这可是从守备军变成了野战军啊!
和卡勒不同,他就是个庄稼把式的士兵,难道真要和碎石原的那些骑士对决吗?
他去打骑士,真的假的?
这种情绪普遍蔓延在军队中,他们可不是训练有素的救世军,更没有救世军那么充足的圣铳手。
一个五百人的步兵团,能补充到一百个圣铳手就不错了。
只是这情绪可不能在壮丁们面前露出来,更不要说在贝瑟等中上层军官面前暴露出来。
贝瑟倒是不贪墨薪资,但打骂起来是真的狠啊。
老拉弗带着新拉的壮丁们蹚过及膝深的泥浆,跨过拦路的断树,眼前便是新扎的营地。
大车在泥泞的草地上胡乱摆放成一线,两侧则是来来回回的人流。
从郎桑德郡来的圣铳手们抱着发条铳,坐在火堆前,安然地煮着蓝浆咖啡。
老拉弗忍不住露出了羡慕的表情,这些圣眷者可是人上人,贝瑟团长的宝贝疙瘩。
不少苦活累活都得老拉弗他们去干,这些人却能舒舒服服地坐在火堆旁享受。
将壮丁们交接给勤务长,老拉弗便带着阿尔杰农朝河边走去,他要与贝瑟团长汇报一声。
还没等他们靠近,便听到一声怒吼。
“这都什么时候,车还没弄出来吗?”
“贝瑟阁下,这轮毂和车轴都断了,得等后面把工具运来……”
“那得多长时间啊?我管你这那的,月亮升起来之前,必须得修好。”
那位年轻的步兵团长挥着鞭子,在马车边暴跳如雷。
负责工程的勤务兵则是木讷又无奈地低着脑袋,任由唾沫星子落在脑袋上。
在他们的面前,八辆马车陷在淤泥里,驮马喷着白沫,徒然地用蹄子刨着地面。
数十名士兵们围住这些马车,一边咒骂一边用木杠撬动车轮。
那些覆盖的油布被风吹起一角,老拉弗能清晰地看到,油布下便是从熊啃堡拉来的发条炮。
它们重得宛如一块块墓碑。
正常情况下,以发条炮的重量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只是贝瑟运气太差,刚好来了一阵急雨,土地太软,叫马车陷入了淤泥。
“贝瑟阁下……”
“讲!”贝瑟言简意赅地
“九个民夫都征募来了,一共花费二十七第纳尔,如今归入了勤务兵行列……”
“不要告诉我那么多没用的。”贝瑟语气缓和了一些,“还有一把力气的,都过来抬马车,这该死的狮鹫炮,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