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了什么?开门!”
“石统制。”
“我们是”
两个护卫焦急呼喊,突然被石秀开门声中断。
石秀矗立门框下,身子背对房间挡住烛光,他那没被灯光照亮的脸,显得阴沉又可怕。
“我没什么事,刚才就是随意喊两声,别来打扰爷爷休息!”
“哦”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居然被这暴躁之语镇住,随后竟听话转身喏喏离去,心说这汉人发什么神经,下午逛街还笑嘻嘻的,这会突然一脸的杀气。
金兵欺负普通人很嚣张,但面对满脸凶险的石秀也心惊,正所谓嫩草怕霜霜怕日,恶人还被恶人磨。
石秀关门回屋,再次走到窗边,只见夜色如墨。
“君子论迹不论心?像你我这样的人,还学做什么君子?能活成这样就不错了,把情报带回去又怎样?杨长他顾得过来?”
吱呀一声,窗户关闭。
石秀打算熄灯睡觉,但想到吹灭烛火之后,屋内就和外面一样黑。
那一刻,他认为自己身处光明,而时迁堕入了黑暗之中,便没理会燃烧的烛台,径直回到榻上仰躺着。
烛火闪动摇曳,石秀望着屋顶影子,睁着眼久不成眠。
向金人告密?我能被你小看?
他何尝不知金人屠戮汉人,又何尝想与金人为伍?但为了宋江、为了赵构、为了自己,虚与委蛇又怎样?
挨饿受冻无人管,国破家亡谈气节?
说到底,大宋天下变成如今局面,跟我石秀有什么关系?而且正是这纷乱开启,间接造就了现在自己。
石秀出身江南,自幼父母双亡,成长历程比武松还糟,拼命三郎这个绰号,就是领悟的生存大道,后随亲戚到蓟州贩牲口,可惜亲戚不幸半路亡故,买卖又折本回不了家乡,只得卖苦力靠砍柴卖柴度日。
身份卑贱的升斗小民,常年遭受外人的白眼,又不像武松有哥哥会引导,最终形成了极度自卑的心理,而越自卑就越喜欢用自尊掩饰。
这就像不学无术的暴发富,发财后除了穿明牌开豪车,还特喜欢附庸风雅,越缺什么就越卖弄什么,实际内心依旧空空如也。
石秀的极度自卑,使他对对身边人和事十分敏感,甚至到了敏感过度的境地,别人无意中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举动,他都会暗自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这也是他为人心细的根源。
正是因为他的敏感个性,寄居在杨雄家中特别不愉快,后来撺掇杨雄杀妻投奔梁山,起因也是潘巧云状告调戏在先,让自尊心极强的他蒙受冤屈,才引发后续一系列悲剧,其实依照杨雄的性格,最严重就是与潘巧云和离。
最后如愿上了梁山,石秀找到了理想归属。
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快意恩仇,周边大部分都是底层人,自尊心再也不受践踏,但是大家同为底层的狠人,想要脱颖而出就得更拼命,所以才频频请缨立功表现,甚至敢一人跳楼劫法场。
好不容易在宋江这混出头,他绝不会轻易放弃这靠山。
哪怕宋江真与金人暗通款曲,哪怕宋江要暗算梁山兄弟,哪怕宋江投奔的赵构得位不正
但是今天晚上,已是从七品的拼命三郎,自尊心再次受到打击,却拿不出理由反驳。
面对时迁的‘侮辱’,自卑的石秀压抑住情绪,选择继续观望与隐忍。
他跟金人沿着太行山、太岳山,绕杨长地盘外围几乎走了一大圈,很清楚金军此时战略部署,认为杨长大概率守不住。
时迁,等金军攻破防线,打进威胜将你生擒之日,希望你保持这份桀骜。
无法叫醒装睡的人?希望你那时还能高谈阔论。
想到将来时迁被擒,或许会央求自己活命的画面,石秀嘴角情不自禁抽动,嘴里带着甜意满意入睡。
时迁来太原哨探侦查,石秀不但没有向金人告密,还向蒲鲁虎申请留在文水,他可不想跟金军到前线,又受到梁山兄弟的嘲讽。
戴宗到真定送信回来,路上必定会路过文水,留石秀在此等候也合理,蒲鲁虎便拨了五十人陪同,于三月十五开拔继续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