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黑暗吞掉最后一缕光,李彦仙就像陷入深渊一般,身体不由自主感到紧张。
“杨将军,眼下天已经黑了,今夜似乎没星辰指路,冒然前行容易迷路,若不幸撞到金军怀里,岂不白忙活一场?不如先找个地方歇宿,明天一早再赶路不迟。”
“跟着我走,不会迷路。”
“不是.”
杨长之前如猛虎下山,现在又不容质疑的回答,饶是李彦仙性格桀骜,此刻不敢大声质疑。
李彦仙顿了顿,小声且委婉提醒:“小种相公受了伤,又在马上颠簸许久,他得及时治疗与休息.”
“治疗?休息?给我忍着!”
“您这.”
“荒郊野外找谁治疗?本将坐骑也中了数箭,只能回到威胜再医治,想活命就跟着我。”
杨长继续催马前行,猛然看到趴在前方的种师中,此刻脑袋正在左右摇晃着。
这厮醒了?
他这个姿势,莫非脑充血不舒服?
“吁,将军醒了?”
“这是哪里?”
“哪里?应该是榆次地界。”
“真逃出来了?那几十个兄弟呢?”
种师中抓住马鞍,仰起脖子四处张望,但眼前伸手不见五指,只听到耳边叽叽虫鸣。
杨长单手扶住他肩膀,在黑夜里看向李彦仙,缓缓说道:“除了有一人跟到此地,其余应该都已战死岭上。”
“啊?那你是谁?”
“小人李彦仙。”
“是你?”
种师中苦涩一笑,左手抓住杨长扶肩的手背,郑重说道:“种家军全军覆没,我哪还有脸偷生?李彦仙是新募之兵,为人仗义又很机灵,杨将军能把他救出,也不枉你冒险一场,而我已没脸活下去,但死也要死在战场,明日再杀两个金狗垫背”
“小种相公,咱们都出来了,您这是何苦?”
“我意已决,李彦仙.”
“小的在。”
李彦仙应声等待后话,但种师中却迟迟不说,便好奇追问:“将军?有何吩咐?”
“别问了,他回答不了你,又被打晕了。”
“啥?杨将军你.”
“接着!”
杨长抛出一条绳索,一本正经说道:“不想走散或掉坑里,就把绳索拴在马缰,我领着伱往前走。”
“哦”
“所以蝼蚁尚且偷生,小种将军堂堂一军之统帅,拉两个小卒垫背求死算什么,被我救下就不准死!跟紧了!”
“是”
黑暗中的李彦仙直咽口水,心说我自问行事就算很大胆了,可与你相比小巫见大巫。
小种相公乃河东制置副使,军中威望仅次于种师道与姚古,按说你身为威胜、平北节度使,应该受到种将军的节制,可你偏偏数次将他打晕。
在军中袭击上官,大概率会被斩首。
你可真是条汉子,难道不怕秋后算账?
李彦仙怀揣敬佩、好奇、疑惑等心情,跟着‘牵引绳’彻夜不停向着前方奔走,竟没一次掉坑里或者爬坡上坎,直到第二天黎明出现。
这杨将军,莫非夜能视物?
李彦仙思考许久,他鼓起勇气正想询问,突然前方尘土飞扬。
敌袭?
“杨将军,前方有大队骑兵,咱们快走!”
“是金兵吗?扶老夫起来,老夫”
“莫慌,是我的人。”
“啊?”
杨长不待两人震惊,即翻身下马并把种师中提下来,这时才想起抱拳请罪。
“小种相公,昨日情非得已,请恕杨某得罪。”
“呼呼.”
种师中单手撑着腿,单手扶着额头大口喘气,应该是趴在马背上太久,冒然下地有些不适。
李彦仙也下马跟来问候,却看见晨曦之光照在金甲,杨长仿佛神明般立在原地,给人不怒自威的感觉。
思绪刚刚被拉开,耳边传来蹄声隆隆。
回过神,那队骑兵已至眼前。
为首一将身材挺拔,早早就翻身跃下马背,对着杨长恭敬抱拳。
而他旁边那将,则直勾勾盯着种师中,并激动跑上前,呼唤道:“种将军”
“你是?”
“末将扈成,当年燕京白沟战败,老种经略相公被罢官,末将随那三千种家军,归到您麾下宿卫营,后来我妹夫派人”
“老夫想起来了。”
种师中打量扈成,又看着杨长感叹道:“那时你还是沁州观察使,扈成脱离种家军是对的”
“小种相公.”
“好了。”
杨长见两人感伤,突然大声喝阻,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金军随时会追来,给种将军找匹马,我们回威胜再说。”
“是!”
孙安应声即向旁边招手,立刻有人牵着马过来。
种师中虽然职位最高,但他现在只剩下一个兵,没办法拂逆任何决定。
而杨长又让扈成全程看着,种师中想溜去拼命都没机会。
看到威胜骑兵全身杀气,感觉并不亚于种家的精锐,种师中情不自禁瞟看杨长,心说我这几年真是坐井观天,没想到河东竟有如此人物。
再听杨长与孙安对话,种师中更确定他不简单。
“将军,末将刚才仔细看过,您的坐骑身中六箭,昨日一定非常凶险。”
“我没什么感觉,照夜玉狮子伤得也不重,回威胜让皇甫端上药即可,倒是你们这边情况如何?”
“末将按您的吩咐,把耿守忠那万人逼出徐沟镇,然后通过反复游走袭扰,一日斩首三千级。”
“战损呢?我更关心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