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人,这样的门风。
夏景昀的脑子里忽地闪过一句话:君子可欺之以方,难罔以非其道。
因此,他忍不住鄙夷了一番自己的灵魂。
在迎客厅中就坐,夏景昀和于家众人介绍认识,一番客套之后,于家的家主,也就是那位老者主动开口道:“文彦和丹秋留下,你们其余人都下去吧,老夫与夏大人说点事情。”
文彦和丹秋,就是他的嫡子于宗固和嫡孙于道行,可以说是于家传承的第一序列。
待得众人都离开,于家家主主动道:“夏大人,你远道而来,绝非访友这么简单,你于我于家有恩,有何指教还望明言。”
原本在这样的博弈中,于家完全可以吊着夏景昀,让他憋不住了自己开口,从而占据谈判的上风,但或许是因为于道行的事,也或许是因为于家老家主真的就是这般的敦厚长者,竟主动给了夏景昀台阶,让夏景昀心头不由都有几分感动。
在某一瞬间甚至想着把于家牵扯进来对不对。
但旋即他又重新坚定了念头,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龙首州真的乱了,于家又岂可独善其身,自己这么做也是为了他们好,更何况也只是陈说利害,让他们自由选择而已。
于是,他笑了笑,“晚辈这点心思的确瞒不过老家主,老家主可知道叶家?”
“叶家雄踞两淮,漕帮帮众数万,老夫岂会不知。”
“叶家家主有个嫡子,名叫叶鸣凤,两年前曾来于家书院拜师,但并未成功。”
于老家主看着夏景昀,微有几分疑惑。
夏景昀道:“当年之事,是有几个对叶家之崛起心怀怨愤的世家子,对其蓄意羞辱,以至于其心境大崩,一蹶不振。在下今日前来,是想请于家给他一个机会,试试其才学,若可以便将其收入门下。”
于道行的父亲于宗固欲言又止,碍于礼法,最终没有开口。
于老家主开口道:“文彦,你是未来的家主,这于家是要交给你的,此事你有何看法?”
于宗固想了想,朝着夏景昀行了一礼,然后道:“夏大人,若只是让于家收个徒儿,就凭你帮我儿的重振心志的情谊,于家自无不允之理。但此事既然值得你这么大老远跑一趟,其中关窍,还望明言。”
夏景昀心头暗道,终于见着个有本事的二代了。
“前些日子,漕帮三长老之子遇害,贼人栽赃给这位叶公子,欲以此离间叶家与三长老,争夺漕帮大权,这其中隐隐有州中其余重要势力的身影。我帮叶家暂时稳住了漕帮大局,叶家原本是希望让我收其子为徒,但我觉得,于家才是更好的选择。”
于宗固面色不见喜怒,平静道:“既然各方争斗,此事已是一滩浑水,于家本可置身事外,为何要主动进入这个乱局?”
“这就是我要主动走这一趟的理由。”
夏景昀站起身来,仿佛蓄力完毕一般,开始将心头早已筹备好的说法和盘托出。
“我这般建议,原因有二。”
“其一,我虽不知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我观丹秋兄之品行,以及于家上下的行止,我相信于家的家风和传承,不说举家上下都是谦谦君子,但至少家风淳良,当得起读书人的风骨。所以,当年之事,于家并非是直接的出手方,对于这位叶公子并无仇怨。既然如此,一个虚心向学,视拜入于家书院为人生目标的向学之人,于家有什么理由要去拒绝呢?”
“其二,如今的天下,匪乱四起,朝堂之中,亦是积重难返,军神大人以一己之力镇压了数十年的天下,已经再度处在动乱的边缘。这样的局面,对一些野心家来说,是他们想看到的,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但是对于于家这样,以出仕作官为出路的家族,天下动乱是你们最不希望看到的。”
“因为,这意味着你们出路的暂时断绝,更意味着你们这样一个文人世家,又要在刀兵为上的乱世中渡一次劫。诚然待天下重新安定下来,不论是何种局面,还是需要人来做官,于家子弟也还有机会。但是,于家就能保证能熬过这一劫吗?被兵匪屠戮,亡于乱世的世家大族还少了吗?”
“但是,坐拥数万帮众的漕帮,却可以为于家提供一柄保护伞,让于家的风险降低一大截。乱世之中,有什么比武力更重要的呢?又还有什么途径是于家可以更好拥有的呢?有些东西,你可以用不上,但你不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