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青骨一愣,如果羌烙便是偷天洞的大当家,那么必然与幽人宫和紫霄雷府牵扯甚深,他们潜伏各派,兴风作浪,究竟是想干什么?
她细数入世后所结识的人,遭遇的事,总觉有一双无形的手,在背后操控。
武陵境、药王谷,直至如今的蓬莱,看似毫无关联的事件,正大光明的仙门,可却被偷天洞这么个臭名昭着,人人鄙夷的门派给绑在了一起,拖入泥沼暗沟,变得晦暗难明。
伏青骨又想起素月跟她说过的话,如今的仙盟早已名存实亡,是什么让原本牢固的仙盟一点点被瓦解?让他们相互猜忌,甚至是相互倾轧?
她脑海中闪过无数场景,却始终抓不住那一闪而逝的灰影。
一张脸忽然浮现在她面前,带着冰冷而嗜血眼神,沉静而疯狂的杀意,让她如坠冰窖,浑身恶寒。
那是荒剑山上的灵晔。
是什么操控了她?
伏青骨头痛欲裂,嘴唇发白。
“伏仙友?伏青骨,青骨?”席玉见伏青骨神色不对,赶紧将灵力注入其灵台,抚平她躁动的元神。
半晌后,伏青骨恢复平静,神色安详不少。
席玉撤回灵力,问道:“你觉得如何?”
“好多了。”伏青骨朝他一笑,“多谢。”
“你身患头疾,又遭灵契反噬,不宜思虑太过。” 席玉执壶将茶盏注满,重新递给她。
伏青骨接过茶盏浅浅沾了沾,然后捏盏抬眉,“你方才叫我什么?”
喝水的分明是她,可呛到的却是席玉,“那什么,朋友之间……不必太过拘泥。”
伏青骨轻嗤,慢慢将一盏水喝完,“既然是朋友,那可否坦诚回答朋友两个问题。”
席玉点头,“你问。”
伏青骨审视道:“你将紫霄雷府和赤火宗的人请来,究竟有什么目的?又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席玉笑叹:“就知道瞒不过你。”
“你若真想瞒我,必定会做得天衣无缝。”从药王谷开始,这只死狐狸便一步步在引她入局。
席玉听她言语似有怨对,又想起师祖的告诫,打算亡羊补牢,挽回自己在伏青骨面前的信誉。
“青骨可还记得,我派至宝失盗一事?”
伏青骨凉凉道:“记得。”
席玉继续问:“那青骨可知我派失盗至宝为何物?”
这人倒是越叫越顺嘴了。
伏青骨冷眼瞪他,他报之以笑,然后自己答道:“山海印。”
说到山海印,席玉收敛神色,沉声道:“当年七大仙门结为仙盟,紫霄雷府与赤火宗掌刑罚,浮屠禅院主裁诀,药王谷行医,剑阁掌征伐,黄金台掌器,而我蓬莱则司镇压与囚牢。”
蓬莱擅长阵法,负责镇压各界妖兽,囚困各派犯人,自然是最适合不过。
“起初,蓬莱还能胜任,可随着妖兽和犯人年复一年的增长,一寸寸侵占蓬莱的辖地,直至如今蓬莱已无净土。”
席玉手掌轻点桌面,那声音很轻,仿佛只要稍稍重些,就会将什么东西压垮。
“我们脚下的土地,土地四周的海域,镇压着数不清的妖兽,而各派还在源源不断地将妖兽送来,蓬莱早已不堪重负。”
伏青骨光是听着,便已觉压抑,不敢想山海阁上下活在这座岛上,又该是何等窒息。
“都说东海多妖兽,可在仙盟结成之前,蓬莱境内从未爆发过兽潮。”
伏青骨心头一紧,“兽潮是因封印被破而导致?”
“镇压妖兽的封印,由蓬莱历代弟子所设。弟子千万,道有长短,一旦身死,所设下的阵法,灵力便会日渐削弱,直至完全消散。蓬莱每年都会派弟子巡视、修补,可即便如此,也难免出现疏漏。而一旦出现疏漏,让妖兽出逃,为了报复,它们便会破坏阵法,将同类解救出来,从而引发兽潮,疯狂屠戮我蓬莱弟子和周遭百姓。”
席玉语气平静,双眸中却卷起腥风血雨,令伏青骨不寒而栗。
“自仙盟建立后,蓬莱爆发过多少次兽潮?”
“一百三十四次。”
伏青骨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最初几百年爆发一次,后来几十年,再后来几年,如今两三年,往后……”席玉指尖一颤,笑道:“往后谁说得准呢?”
伏青骨问道:“为何不处决一些妖兽?”
“处决过,蓬莱弟子的手,没有一人是干净的。可杀戮过重会导致反噬,所以蓬莱再无一人飞升,哪怕是师祖,且因为天罚,和妖兽的诅咒,性命也也越来越短。”
“所以澹溟掌门才……”才会苍老成那般模样。
“人人都说蓬莱是世外仙境,可只有蓬莱弟子才知道,这就是一个巨大的监牢,关着妖兽囚犯也关着我们自己。”
席玉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极浅又极为沉重的、令人难以捉摸的情绪。落在人心头犹如一粒沙尘,看似轻盈,却压得人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