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再缓缓于森林之中降下,于阿娜特与提格两人面前落下,它宛若一只精致的少女,用银色的面庞与平静的目光与两人相对,并向前伸出小手。
一道银线从她身上延伸而出,与两人相连。
一个声音从两人脑海之中响起。
“阿娜特小姐,提格先生——”
“请并入网络。”
“我需要你们全部的算力。”
阿娜特回过头,与一旁的提格互视了一眼,她举起手,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无数的银光正从森林之中升起,一点一点,一团一团,而每一团光晕之中,皆有一只妖精人偶正在苏醒。它们张开银色的眼瞳,一条条以太之线正一一将它们连接在一起。
于是那张星光闪烁的网络,从以太之海上升起了。
“可是……”阿娜特默默注视着这一幕,忍不住开口道,“艾德,你打算怎么……距离的因素……”
她忽然住了口。
因为那青金石一样蔚蓝的眸子中,正映出远在天际的一缕火焰。
正如那古老的诗篇中描述的——
啊,群星升起,星光垂下,映照着闪着光的海。
勇敢的水手摇着橹离开的古老的海岸,他们所注视的那片繁星闪烁的夜空;
如千年之后的今天,并无二致。
歌谣之中所传唱的,既是梦境,但此刻也映入现实。
……
“那是什么?”
列克-赛宾斯走出林间时,看到的正是那样一片升起的群星。它们在夜色下闪烁着黯淡的微光,但繁星点点,彼此并列着,形成那个横贯于天空之中巨大的阵列——
无论如何,人们也看不出那是自然的造物。
每一个人都仰着头,注视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每一枚星辰,都像是一支银色的尖梭,其表面倒映着月色与清辉,犹如镜面,描绘出广袤的树海,与遥远的地平线。
苍穹与星空也谱写在机器的表面,古老与现代融合为一。
拉文杜尔工匠协会的帝国人最先察觉到了不对,一个工匠立刻拉下风镜,举起手让自己的发条妖精急速靠近。
但映入他眼帘只有万状的惊恐。
他尖叫一声:“那是……构造物!”
那一幕正如同三百三十个纪年之前,泰卢卡人走出山林之时所窥见的帝国人降下的启示录一样。
当山野的蛮民第一次面对来自于魔导文明的审判之时,他们所见的是闪烁长空的星辰,从浩瀚的星海之间降下的灭顶之灾。
末日的烈焰从穹顶之上垂下,将森林烧尽,将山川焚干,那是一万三千个歼灭者构成的巨大阵列,也是帝国的群星闪烁之刻。
亦是妖精之墙的成名一战。
一如此刻。
往前再历数一千一百年,正漫过四叶草平原的魇炉大军冰冷的瞳孔之中所注视的,是同样浪漫的一幕——
努美林精灵的银船成列,与数不清的星星正在升上夜幕。
它们在那一天夜里所见的,构成的是文明闪烁的星辰,当黑暗的大军仰起头颅,注视着那片高墙的升起。
以及机械从半空之中垂下的华美的银色的光。
后来它们有了一个动听的名字。
埃索林的晨星。
或者说,率光者的——
灾星。
亦一如此刻。
人们瞳孔之中所剧烈震动着的,是那构造物的外形,它们银梭状的外表,无一不述说着一个故事。
那故事在半年之前还来自于考林王国遥远的北境,严冬覆盖,风雪飞舞,它们在森林之中划过一片光亮,继而点燃火海。
那火海倒映在影人最深沉的噩梦之中,从而谱写下另一个传奇——考林—伊休里安的龙之炼金术士。
“敌袭——!”
心中的动摇与恐惧,化作一声凄厉的叫喊。
列克-赛宾斯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便被身后一个人狠狠地撞开,那个身材健硕的帝国工匠向着半空举起魔导手套。
试图让妖精人偶指挥着蜂群向半空中那个巨大的阵列发起攻击。
但——
“为时已晚,帝国人。”
犹如万千的声音同谐为一,仿佛从那个巨大的阵列之中每一个构装体之中震颤着发出的一声巨吼与共鸣。
构装体纷纷改变了朝向,向下展露出它们闪烁着寒光的爪牙。
一个巨大的阴影在列克-赛宾斯心中展开,那种不安紧紧地攫住他的心灵,让他忍不住尖叫一声:“闪开!”
一点光芒从那尖梭之上展现。
一点光芒从那无数的尖梭之上绽放。
无数银华,倒垂银河。
它仿佛是这宇宙之间最壮美的景象,一如泰卢卡人所见的金色天火,犹如流光,犹如划过广袤浩瀚之间的星雨,一点一点,一线一线,从夜空之中漫流而下。
那无数的光华,仿佛是这世间至美之物,它并非是死神垂怜的一瞥,而是涤清一切的净世圣光,光芒穿过林冠,穿过人体,穿过那些漆黑的构装体的外壳。
穿过它们的晶体的核心,穿过它们凝视星空的红色瞳孔,在那冰冷的水晶之中,写下定格时间的画面。
随后,晶光贯穿回路,魔力灼烧裂开的晶核,蓝色的火焰从魔导炉之中喷涌而出,长长的电弧四散奔流,无数的魇炉升起无数的火焰。
森林亦化作火海。
那壮美的一幕,倒映入山林之间那些正仰起头,从树丫之上停下动作的小动物们黑沉沉的瞳孔之中。继而群鸟飞起,走兽们奔散而逃。
或许在那之后许多许多个年头,或许在那之后又有许许多多的人先先后后来到这片广袤的树海之中。
但那一夜映入群鸟与走兽眼瞳之中的绝景,却难再现。
它必将随着森林之中无声的故事,代代流传,直至银色的尖塔倾覆,世界化为虚无。
直至云海之上的大陆,走到时间的尽头。
主舞台上一片静默
观众席上一片静默。
白雪下意识地紧紧地握着冥女士的手,仿佛不这样她就无法攥住这个世界一样。
一旁的冥对此毫无所察——她只是在微笑着,那黑沉沉的眸子里带着一丝激赞的光芒。
“你看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