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暗红的星辰,正高悬于幽邃的苍穹之顶,一闪一灭,如同心跳,其每一次搏动,都从原本的虚幻之中脱离一分,变得更加真实。
更加临近于这个世界。
暗红的光芒每闪烁一次,每个人的心便往下沉一分。
怎么了?
人们心中一片茫然。
传送开启了?
我们……失败了?
从地面之上遥望,艾尔帕欣高高在上的尖顶似乎遥不可及,那个方向上一片寂然,似乎攻势已经失败。
在那里静静矗立的,只有一座渺小的圣像,艾塔黎亚的战争女士,公正与审判的赋予者,那位悲悯的女士,不过只是默默注视着这座正在走向毁灭的城市而已。
直到,一束闪光亮起。
那仿佛是从黑沉沉的天空之中,划过的一丝微弱的明焰。
其起初赤焰闪烁的细小火光,不过是从人们的视角的余光之中划过而已——
但仍有人察觉了:
“那是什么!?”
有人咦了一声。
人们抬起头去,看着那冲天的银光的映衬之下的,一道微不足道的火光,正从昏黑的云层之中升起。
它犹如夏夜一闪即逝的暗星,并不璀璨,却足以在人们眼底留下不灭的光芒。
细小的火焰从黑沉沉的云层之中一坠直下,它闪烁的火光,却犹如在这个倾灭的世界之间划出了一道明亮的线,那线的一端,正笔直指向某个方向……
那是艾尔帕欣的尖顶之上。
这座工匠之城的王冠。
银之厅。
……
方鸻轻轻拿开那跃动着火焰与阴影的高大人影架在自己脖子上的爪子。
他只立在原地,静静看着对方哀嚎着跪倒在地上,火焰正从其身上各处直窜而出,转瞬之间,将其吞噬,如同爪牙一般的紫火沿着一切可以烧尽的东西蔓延,直到那火焰来得及挨上他手指之前,他才轻轻将手一松。
犹如松开的并不是一头高大的生物的躯体,而是一段焦炭一般,那高大的人影向下一跪,然后从中间断裂开来,整个躯体变得四分五裂,滚落在甲板之上。
方鸻看着那火焰在甲板上燃烧,又渐渐熄灭,火星四散之后,最后只剩下一片近似于人的残骸——火星向着更远的地方散去,点燃了船舱之中更多的地方,将整个残存的浮空舰皆化为一束火炬。
但方鸻似乎对这一幕视若未睹,他只捡起自己的魔导手套,重新套好,又转过身去,一只手扶着船舱,目光透过熊熊的烈焰,向下方看去。
那里的一片阴影,正是艾尔帕欣城。
靠着峭壁的港口,而今几乎已清晰可见,浮在空中的十二环道街区起点不过是一线银边,而此刻也在视野之中急剧放大。
但在他目光的最中央,真正飞奔而至的——乃是那座银色的高塔。
高塔之下的广场。
与玛尔兰的圣像。
狂风呼啸,方鸻将手向后一伸,犹如一条银线牵着不远处的狮子手铳飞到他手上,他将手一握,然后两只发条妖精才一左一右从黑暗之中飞出,停在他身后。
方鸻将狮子手铳衔在口中,注视着那越来越近的高塔银尖,一边调试着魔导手套上的绞盘,同时含混地开口道:
“阿莱莎女士。”
“听着呢,”脑海之中那个轰鸣的声音响起,“那家伙的本体便在那水晶塔之中,它在你的意志世界之中吃了我一个大亏,但我蛰伏已久,现在的力量还不足以直接杀死它。”
她停了一下:“你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
方鸻并不作答。
同样的情形他经历太多了,早已将他内心锤锻得坚定无比。
与他相比,那些和他同一时间进入这个世界的选召者,甚至有可能还未脱离新手阶段。
他甚至并未考虑眼前这场战斗,脑海之中反而闪过了之前所见的那一幕幕,幻觉之中所见的那些景象,那个少女,它们究竟来自于何?为什么自己会有相关的记忆?
为什么自己会感到熟悉?
他默然片刻,不过轻轻一摇头:
“帮我一把,阿莱莎女士——”
“多此一言。”
阿莱莎冷哼一声。
……
天空中的战斗仍在继续。
但战场的边缘,悬浮于此的浮空舰失去了动力,几近于静止。
甲板上还有星星点点、此起彼伏的争斗,水手长正在应付从各处冒出来的魇炉生物,他将手中弯刀一晃,将一具魇炉的胳膊切了下来,趁对方失去平衡再转身一记飞踹,将对方踹了出去。
水手长看了一眼从倾斜的甲板上骨碌碌滚下去的魇炉生物,再收回视线来,向战场的中央看去。
“巴金斯先生。”
他的舰长大人的龙魂女士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水手长用手按了一下耳坠之上细小的水晶,转过头去。
“巴金斯先生,希尔薇德小姐让你立刻返回七海旅人号上来。”
“出什么事了么?”
“骑士先生发来的命令,他让我们立刻向艾尔帕欣方向靠拢!”
“舰长,”巴金斯一怔:“舰长大人他还好么,他在什么地方?”
“骑士先生还在影人的船上,他马上就要抵达艾尔帕欣的尖顶,王冠广场——”
水手长一愣。
他不由下意识回过头去,那有些灰暗的眸子里,正倒映出那里如同流星一般璀璨的火光。
……
天空之上,那赤色的流星正在熊熊燃烧。
它愈是靠近艾尔帕欣,它在昏暗的云层之间便显得愈加璀璨,最后似乎从燃烧的船身之上,扩散出一圈耀眼的火环。
那扩张的、灼目的火环,最后化为一个耀眼的火球,犹如冉冉升起的太阳一般,足以令从艾尔帕欣到四境之野,令整个浮云之丘地区,从多里芬到旅者沼泽的漫长海岸线上的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