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就连门缝中透出的微弱烛光,在寒气的映衬下,也显得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可能熄灭。
……
昏暗的烛光下,狭小的静室内,只有方大宝和苏筱雨双手互握的三尺之内才是温暖的,屋子的其他地方都悬挂满了黑色的冰凌。
山谷本来就很潮湿,但这阴煞之气几乎把山谷中的水汽都抽干了。
这小小静室,已被冰冻得像一个冰窟一般。
苏筱雨紧闭双眼,如同一个冰冷的仕女雕塑,毫无半点生气。
她没有说话,但心里的激动,如同翻江倒海一般。
她并不知道,方大宝已到过她的神识海,并在荒芜的海边小坐了片刻,他熟悉她精神波动的每一个频率,此刻他们二人双手相交,灵魂相融,苏筱雨说的每一句话,神识海的每一分波澜,仿佛都在方大宝的耳边一样清晰。
“大宝儿,方才师傅发现你也发现了什么——你是怎么知道的呢?”神识海中,苏筱雨一声叹息。
方大宝不能回答,他只能静静地听。
“你发现了什么?”苏筱雨自问自答。
“你以为师傅收你为徒是想利用你,让你学‘九阳玄黄诀’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阴谋,让你回来云浮谷就是骗你为师傅疗伤?然后骗走你全身修为?”
“不,你错了。以前如果你这样想,或许是对的,但是很久以来,师傅都改变了主意。”
“师傅看着你慢慢成长,一天比一天更有胆识,更有主意,也一天比一天更强壮,你又结成和师傅一样的内丹——师傅就知道,你是个男子汉,未来肯定比师傅还强,师傅怎么好掠夺你体内的玄黄真气?”
“师傅这个病是先天落下的。”神识海中,苏筱雨长发飘飘,望着死寂的海面喃喃自语道:“你不知道,师傅生在癸亥年、壬子月、辛亥日、癸亥时的一个月圆之夜。天机道人说,那是一年之中阴气最重的一天,不知从何处来了一股阴煞之气,落在母亲的胞宫中——然后,我出生了。”
“也许师傅就是他们嘴里的‘天煞孤星’吧,我生下来娘就死了,浑身冻得僵硬。有人说是宫寒,有人直接说是我把娘克死的,我只是哭,我不辩驳,我也辩驳不了。姐姐不高兴,她不喜欢我,爹爹嘴里说‘不怪筱雨这孩子’其实心里也一样怪我。有一次,爹爹给娘扫墓,他在墓前和娘说话,我都听见了。他对娘说‘要是当初不要这个孩子就好了’——我能说什么,他们说得都是对的。他们不喜欢我,躲着我,这是理所当然的。”
“大宝儿,师傅有时候想,我要是像你一样就好了,从来不知道父母是谁,在这个世界上,孤零零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好。”
“师傅长大了,修炼了玄天宗的功法,这股阴煞之气勉强被我压制住,但在每月月圆的那一天,尤其是中秋节发作得厉害。爹爹看我冷得瑟瑟发抖,浑身上下都是青紫的,他怕我死掉,就带我去道庭找老祖治伤。我见道庭老祖了,老祖像个没长毛的老猴子,他看到我,眼睛里射出色迷迷的光芒,都是绿色的,他高兴得不得了,他不停地笑,笑声像针一样,见缝隙都钻……”
此时,苏筱雨越说越是害怕,抱着手臂蜷缩成一团,坐在沙滩上呆呆地看着那块残缺的墓碑,“老祖要我做他的道侣,说要把所有的功夫都传给我,让我做天底下的最大的女皇,就像什么高家一样……然后老祖给爹爹许诺了很多东西。当时我害怕极了,只能一个劲儿地哭,爹爹当场很尴尬,只是说‘孩子还小’……”
“老祖就不高兴了,说‘小怕什么,再过几年就大了,就可以出嫁了’。他把爹爹留在道庭里,让他好好想想。爹爹那时候就来劝我,说女人长大都要嫁人的,嫁谁不是嫁?嫁给老祖说不定还能成仙呢!我惊讶地看着爹爹,心想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我生气了,就不和爹爹说话,天天装哑巴,也不和老祖说话。”
“老祖也不生气,笑眯眯对我说,现在我还小,不懂事,以后我就会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他才真正对我好,每次我听到这样的话,我都头皮发麻。我还听人说,老祖喜欢欺负女人,只要是个母的,他都有兴趣。但他关了我两年,倒没欺负过我。除开有时对我说些让人一身鸡皮疙瘩的话,几乎对我百依百顺。我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他都会搭着梯子给我摘下来。他手下的那些尊者,看到我都一脸堆笑,都希望我在老祖跟前多说两句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