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就这样一人一鬼,一男一女又缠绵在了一起,过了一夜,女郎告诉戚授田说:“您的娘子将要投生到富贵人家。因为她前生丢失了耳环,拷问鞭打侍女,侍女自缢身亡,这个案子还未完结,为此仍留在阴间。现在还寄居在药王廊下,有人监守着。我已派侍女前往行贿,或许能来。”戚授田问:“您为什么能够这样闲散?死了的人都不想早日投胎,再做成人吗?你却偏偏是个特例,为什么不愿投胎在做人呢?”女郎答:“凡是屈死鬼不自己去投见的,阎罗王还来不及知道。”二鼓将尽的时候,老婢果然领着戚授田的妻子来到,这个妻子还跟生前的模样一模一样,戚授田喜不自禁,高兴地走了上前,毕竟,他好久没有见到自己的亡妻了,哪怕只是亡魂。戚授田抓住妻子的手大为悲伤。妻子含着眼泪说不出话来。女郎告别,说:“你们两人可以叙谈别后之情,过一夜咱再见面。”戚授田问妻子侍女缢死的情况。妻子说:“不要紧,已经完结了。”两人上床拥抱,恩爱欢乐如同生前。从此欢聚成了常事。
后来才知道,那个突然死掉的丫鬟,并不是恶鬼所害,而是自己的亡妻丢失了一只最爱的黄金耳坠,才迁怒给了那个丫鬟。丫鬟受不了这个气,一时想不开投入深井内,自尽了。
再后来,丫鬟冤枉而死,夜夜现身在戚授田的妻子面前,跟她解释,说自己没有偷夫人的耳环,是夫人误会了自己了。几次三番的折腾,戚授田的妻子也就害了大病,没有过多久,药石罔效,便撒手人寰,离开戚授田去了……
五天后,妻子忽然哭着说:“明天将奔赴山东,要长久痛苦的别离了,有什么办法!”戚授田听说后,挥泪淋漓,悲哀伤痛难以自持。章阿爽劝慰说:“我有一个办法,可以使你们得到暂时的团聚,但是,有那么一点点的麻烦,你们要是不嫌麻烦的话,大可以试上一试我的方法,你们说呢。”两人收住眼泪询问她,具体要怎么操作,而且绝对不会后悔的。
章阿爽便要求戚授田拿纸钱十串,焚烧于南屋前的杏树下面,她好带着这些纸钱去贿赂押送戚妻投生的冥吏,以便能延缓时日。戚授田按照她说的话办了。
到了当天晚上,妻子来到说:“幸赖章阿爽帮助,今又得到十天团聚的时间。”戚授田大喜,不再让章阿爽离去,留她同住在一起,每天从傍晚到天晓,惟恐欢乐失去。过了七八天,戚授田因为十天期限将满,同妻子整夜痛哭,找章阿爽想办法。章阿爽说:“看来很难再有法子。不过还可以再试着办,非冥钱一百万不可。”贿赂的鬼差冥吏越多,它们的胃口也就越大,狮子大开口也是由一开始一点点地投喂,给养成了大胃口的。
戚授田没有办法,准备好了一百万的冥钱,便按要求如数焚烧钱纸。章阿爽来,高兴地说:“我派人和押生的冥吏说情,起初很难,见到这么多钱后,他的心才开始动摇。现在已经让别的鬼去代替投生了。”从此白天也不再离去,让戚授田把门窗塞严,灯烛不灭,为的就是和自己的亡妻,还由女鬼章阿爽终日厮混在一起。
这样过了一年多,章阿爽忽然病得昏沉沉的,烦躁不安,神志不清,像是见了鬼的样子。戚妻抚摸着她说:“她这是被鬼弄病的。”戚授田说:“章阿爽已经是鬼了,又有什么鬼能使她生病呢?再说了,鬼也生病吗?鬼是虚体又不是人,她没有实际身体的。”
妻子说:“不然。人死了变成鬼,鬼死了变成聻。鬼害怕聻,犹如人害怕鬼一样。”
戚授田想为章阿爽请巫医。妻子说:“鬼怎么可以让人治疗?邻居王老太太,如今在阴间当巫婆,可以前去请她来。然而离这里十几里路,我的脚柔弱,不能走远路,麻烦您焚烧个纸马。这样,亡妻我就可以骑乘着纸马飞奔去找巫婆来救治章阿爽妹妹了。”
戚授田答应按她的要求去办,找人做了一个栩栩如生的大纸马,纸马刚刚点燃,就见丫鬟牵来一匹黑尾红马,在庭下把马缰绳递给戚妻,转眼之间就不见了。不一会儿,戚妻和一个老太太两人同骑在红马上来到,把马拴在廊柱上。老太太进屋,按着章阿爽的十指切脉。随后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头哆嗦作态,倒在地上一会儿,突然起来说:“我是黑山大王。
娘子病得很重,幸亏遇见小神,福份不浅呀!这是恶鬼作祟,不妨,不妨!只是这病好了,必须重重地给我供养,银子百锭、钱百贯、丰盛酒筵一桌,一样也不能少。”
戚妻一一高声应承。老太太又倒在地上再苏醒过来,向病人呵叱,才算完事。过一会老太太要走,戚妻送她到门外,赠送给她那匹马,她很高兴地走了。进屋见章阿爽,似比原先稍微清醒了些。夫妻二人非常高兴,便安慰她。章阿爽忽然说道:“我恐怕不能再回到人间了。一闭眼就看见冤鬼,这是命该如此!”于是落下泪来,什么也不再说了。
过了一夜,章阿爽的病情更加严重,弯曲着身子颤抖着,好像看见了什么。她拉戚授田和她卧在一起,把头放进他的怀里,似害怕被人扑捉的样子,一向刚强的戚授田也忍受不了哭了出来。戚授田一起身,她就惊叫不宁,章阿爽眼看着大限将至了,人和鬼全都是无力回天的了。这样过了六七天,夫妻俩毫无办法。恰巧戚授田有事外出,半天才回来,听到了妻子的哭声。惊问缘故,原来章阿爽已经死在床上,遗骸犹存。掀开被子,只见一堆白骨摆放在那里,这是地下的骸骨飞出了。戚授田大为悲痛,便按圣人礼仪把她葬在祖墓旁边。
一天夜里,戚妻在睡梦中呜咽起来。戚授田摇醒她并问怎么了,妻子说:“刚才梦见章阿爽来,说她丈夫已经变成了聻鬼,对她在阴间不守贞节非常愤怒,怀恨追了她的命去,求我作道场。”戚授田早起,即要按妻子的话去做。妻子阻止他说:“超度鬼魂不是您可以用上力的,还得另想办法,你还是人,这样吧,还是我过去给他想办法好了,你听我的。”
于是起来走了。过了一会儿回来说:“我已经让人邀请僧侣去了。必须先焚烧钱纸作用场。”戚授田都照办了,这个时候做人的戚授田才认识到了,地府阴界比阳间更加黑暗,贿赂的风气普遍盛行,比人间有过之而无不及。傍晚时分,太阳才落,许多僧人集合到这里,金铙法鼓,如同人间,热热闹闹的气场也十分的足。戚妻虽然常说铙鼓声、诵经声喧扰得难受,戚授田却一点也听不见,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大限也将要到来。道场做完了以后,戚妻又梦见章阿爽来感谢,说:“冤仇已经化解了,将要投生作城隍的女儿。烦代为转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