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母感慨地对七郎说:“你的生命是武公子给的了,再不是我所能吝惜得了的。但愿公子能一生平平安安,不遇上灾难,就是儿的福气。”
这句话也说明,田老夫人认命了,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把命跟武承休紧紧地相连在一起了。唯独能做的就是希望,武承休能够有福好命,不至于折上了自己的独生子。但是,这一切都是枉然的,田老夫人最终免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惨现实。
耿彪彪明白老母亲的无奈,但也不好意思不去感谢自己的救命恩人,便说要去感谢武承休,田母说:“去就去罢,见了武公子不要感谢他。要知道小恩可谢,而大恩不可谢。”
耿彪彪到了武家,武承休用温暖的话语安慰他,耿彪彪只是恭顺地答应着,家人都怪耿彪彪粗疏,而武承休却喜欢他诚实,愈加厚待他。
自这以后,耿彪彪常常在武家一住好几天。赠送他东西就接受,不再推辞,也不说报答。
不知道的人都以为耿彪彪贪婪成性,明白的人才知道,自己已经做好了从容赴死的准备,也就拿取的心安理得了。
适逢武承休过生日,这一天宾客仆从非常多,夜间房舍里全住满了人。武承休同耿彪彪睡在一间小屋子里,三个仆人就在床下铺稻草躺卧。二更天将尽的时候,仆人们都已睡着了。他们两人还在不停地谈话。七郎的佩刀原先挂在墙壁上,这时忽然间自己跳出刀鞘好几寸,发出铮铮的响声,光亮闪烁如电。
武承休惊起,耿彪彪也起来,问道:“床下躺的都是些什么人?”
武承休回答说:“都是些仆人。”
耿彪彪说:“其中必定有坏人。”
武承休问他是什么缘故,耿彪彪说:“这刀是从外国买回来的,杀人不见血痕,已有三代人佩带过它。用它砍了上千个脑袋,仍像新磨过的一样。只要碰见坏人它就鸣叫着跳出刀鞘,此时就离杀人不远了。公子应当亲近君子,疏远小人,也许万一能避免灾祸。”
武承休点头同意,同时心里也明白了,自己的灾厄之日也不远了。
耿彪彪又怎么不会知道,所以成天到晚,始终闷闷不乐,在床席上翻来复去不能入睡。
武承休说:“人的祸福是命运罢了,何必这样担忧?
耿彪彪说:“我什么都不怕,只是因为有老母在堂。”
武承休说:“怎么竟会到了这种地步!”
耿彪彪说:“不出事就好。”
原来床下睡着的三个人:一个叫林儿,是个一直受宠的仆人,很得武承休的欢心;一个是僮仆,十岁,是武承休平日常使唤的;一个叫李应,最不顺从,好因为小事与公子瞪着眼争执,武承休常生他的气。
当夜武承休心里揣摸,怀疑这“坏人”必定是李应。
到了早晨,便把李应叫到跟前,好言好语把他辞退了。
武承休的长子武绅,娶了王氏为妻。有一天,武承休外出,留下林儿在家看门。当时武的住处菊花正好开得很鲜艳,新媳妇认为公爹出了门,他的院子里一定不会有人,便自己过去采摘菊花。
林儿突然从屋里出来勾引调戏她。王氏想逃避,被林儿强行挟进了屋里。
她大声喊叫着抗拒,脸色急变,声音嘶哑。武绅听见跑进来,林儿才撒手逃去。武承休回来听说此事,愤怒地寻找林儿,竟已不知逃到何处。
过了两三天,才知道他投奔到某御史家里去了。
这位御史在京城任职,家里的事务都托付他弟弟处理。
武承休因为与他有邻里情谊,送书信去索还林儿,而他居然置之不理。武承休愈加愤恨,便告到了县令那里,捕人的公文虽然下了,然而衙役却不去逮捕,县令也不过问。
武承休正在愤怒之际,恰好耿彪彪来了。武承休说:“您说的话应验了。”
于是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
耿彪彪听说脸色惨变,始终没说话,径直走了。
因为,耿彪彪心里明白,是时候舍命赔君子了……
武承休嘱咐干练的仆人寻察林儿的行踪。林儿夜里回家的时候,被寻察的仆人抓获,带到了主人面前。武承休拷打了他,他竟出言不逊辱骂主人。武承休的叔叔武恒,本来就是位很厚道的长者,恐怕侄子暴怒会招致祸患,就劝他不如用官法来治办林儿。
武承休听从叔叔的吩咐,把林儿绑赴公堂,但是御史家的名帖信函也送到了县衙。县令释放了林儿,交给御史弟弟的管家带走了。
这样一来,林儿更加放肆,竟然在人群中扬言,捏造说武家的儿媳和他私通。武承休拿他没有办法,忿恨填胸,气得要死。便骑马奔到御史家门前,指天划地地叫骂。邻人们好歹慰劝着让他回了家。
过了一夜,忽然有家人来报告说:“林儿被人碎割成肉块,扔到野外了。”
武承休听了又惊又喜,心情稍微得以舒展。
不一会儿又听说御史家告了他和叔叔杀人,于是便和叔叔同赴公堂对质。县令不容他俩辩解,要对武恒动杖刑。
武承休高声说:“说我们杀人纯是诬陷!至于说辱骂官宦世家,我确实干过,但与叔叔无关。”
县令对他说的话置之不理。武承休怒目圆睁想冲上前去,众差役围上去揪住了他。拿棍杖行刑的差役都是官宦人家的走狗,武恒又年老,签数还没打到一半,就已气绝。县令见武恒已死,也不再追究。
武承休一边号哭一边怒骂,县令好像没听见。武承休于是把叔叔抬回了家。他悲愤欲绝,一点办法也没有。
想和耿彪彪商议一下,而耿彪彪却一直不来吊唁慰问。他暗自想:对待耿彪彪又不薄,怎么竟如同不相识的路人呢?进而也怀疑杀林儿的人必定是耿彪彪。但转念一想,果真是这样的话,他为什么事先不来和我商量?于是派人到田家探寻。去了一看,田家锁门闭户寂静无人,邻居们也不知道他们到哪里去了。
武承休这才懊悔地说:“田七郎啊,真是无恩无义之人,”
有一天,御史的弟弟正在县衙内宅,与县令通融说情。当时正是早晨县衙进柴草和用水的时候,忽然有个打柴的人来到了跟前,放下柴担抽出一把快刀,直奔他俩而来。御史的弟弟惊慌急迫,忙用手去挡刀,被砍断了手腕,接着又被一刀砍掉了脑袋。县令见状大惊,抱头鼠窜而去。
打柴人还在那里四顾寻找,差役吏员们急忙关上县衙的大门,拿起木棍大声疾呼。打柴人于是用刀自刎而死。役吏们纷纷凑过来辨认,有认识的知道这打柴人就是耿彪彪。
县令受惊以后镇定下来,这才出来复验现场。见耿彪彪僵卧在血泊之中,手里仍然握着那把快刀。县令正要停下来仔细察看一下,耿彪彪的僵尸忽地一下跃起,竟然砍下了县令的头,随后才又倒在地上。
县衙的官吏派人去抓耿彪彪的母亲和儿子,但祖孙二人早已逃走好几天了。
武承休听说耿彪彪死了,急忙赶去痛哭,表达哀伤之情。
仇人们都说是他指使耿彪彪杀人,武承休变卖家产贿赂当权的人,才得以幸免。耿彪彪的尸体被扔在荒野中过了三十多天,有许多飞禽和狗环围守护着他。武承休把耿彪彪的尸体取走,并且厚葬了他。
耿彪彪的儿子当时流落到登州一带,改姓了佟。后来当了兵,因为立功升到同知将军。他回到辽阳时,武承休已经八十多岁了,这才领着他找到父亲的坟墓。
我实在是感叹,果然,不轻易接受一分钱的馈赠,是多么正确的。我那个歌师弟的母亲是多么贤惠啊!耿彪彪其人,愤恨未能尽雪,死了依然杀死了县令,这是何其的神奇啊!
既然这样,我也知道了什么问题了!耿彪彪一直受到大师兄的照顾,这次大师兄的灾厄,黄生师弟一定可以替他化解,只不过,可能让我们折损了五师弟。
希望,五师弟能死后再战,说不准死既是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