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时节，卯时刚过，热辣辣的骄阳便早早从东方升起，微风拂过地面上茂密的草丛，不时有晶莹的露珠从草尖上滑落，放眼望去，在无垠的草原上，这块草甸上的绿色显得格外浓厚。在这块水美草肥的偌大草甸中央，孤零零地伫立着一棵歪脖子树，粗可盈抱的树干呈现枯黄色，深褐色的树皮星星点点绽裂开来，不过树冠却浓厚茂盛，像一把斜斜撑开的绿色巨伞，树荫下，正有十几只大大小小的绵羊，低着头飞快啃食着冒出头来的草尖。

“肯定又是那小子！”、“这次一定好好教训教训他！”在歪脖子大树不远处，是一汪不大的水潭，五、六个十几岁的匈奴少年从水潭边的草丛中站起身来，一边大声吵嚷着，一边飞快朝着大树跑来。当先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年，身穿锦绣布袍，生得身材粗壮，红扑扑的脸蛋上堆着一堆横肉，肥硕的脖子上套着一支硕大的金项圈，和一条粗粗的银项链，上面挂着一把长命锁，跑动起来叮叮作响。其身后跟随着四名年龄相若的少年，佩饰非金即银，看穿着打扮均是匈奴贵族子弟。五个匈奴少年一边大声呼喊着一边如风般奔向大树，大树下缓缓站起一道身影，却是一名年龄十一二岁的瘦小少年，破破烂烂的毡帽下，是一副颇为清秀白皙的五官，与匈奴人常年风吹日晒形成的黑红粗糙脸庞大相径庭，倒更多中原水乡细皮嫩肉的韵味，身上穿着一件明显不太合身的灰色宽大布袍，衣领和袖口处已破损多处。望着不远处飞快跑过来的几个匈奴少年，瘦小少年伸出舌头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

“小子，前几天就看到你偷偷跑来这里放羊，得亏你跑得快，没有让我抓住，这次看你往哪跑？”形容粗壮的匈奴少年横在瘦小少年身前，一手指着瘦小少年的鼻子气呼呼地说道，其余随从的四名少年则扇形散开，从后面将瘦小少年围住。

“吐骨浑公子，这你就冤枉我了！这片草场本就是我阿爹祖传下来的，阿爷和阿爹虽然被褫去了军功封地，但祖传的荫产可没说收回。我来自家的草场牧羊，用得着偷偷摸摸？”瘦小少年吸了吸鼻子，一双黑亮的眼珠骨碌碌转动不停。

“呸！你还有脸说！你阿爷和阿爹忤逆了二大王，早已被贬为奴隶，奴隶的后代便生生世世为奴，哪还有什么祖传家产？这片草场离我们吐骨家最近，理应归属我们吐骨家，你来到这里放羊，不是偷是什么？”被称为吐骨浑的粗壮少年上前一步，鼓凸的小肚腩几乎抵上瘦小少年。

“是啊，是啊，赶快赔偿浑公子！”

“我看这小子就是欠揍！狠狠打一顿就老实了！”

“要不就把这十几只羊当做赔偿吧，不过这穷小子肯定会心疼死，哈哈哈…”站在瘦小少年身后的几个匈奴少年纷纷附和着，眼中流露出戏谑挑弄的神情，像吃饱后的狼群围住一只兔子一般。

“想要不赔也不是不可以，这样吧，只要你从本公子胯下钻过去，你偷草的事就一笔勾销。嗯，看到你可怜巴巴的样子，我再给你点好处，每钻一次，便让你在这里放羊十天，怎么样？”吐骨浑不怀好意地嘿嘿笑着，脸上的横肉抖动不已。

“你说话算话？”瘦小少年一脸淡然，目光平静地盯住吐骨浑轻声问道，其如此反应却让几个匈奴少年大出意外。

“当然！”吐骨浑闻言微微一愣。

“好！我钻！”瘦小少年毫不犹豫地俯下身来，吐骨浑见状洋洋得意地岔开肥胖的双腿，在几个匈奴少年兴奋异常的起哄声中，瘦小少年匍匐着身躯，缓缓从吐骨浑胯下钻过。

“哈哈，果然是奴隶的崽子，一点骨气都没有！”见瘦小少年钻过吐骨浑胯下，一个随从匈奴少年抚掌起哄道。

“岂止是奴隶的崽子，听我额赫讲，这小子的额赫还是一名大宛人，被我们的勇士俘获后充军浣衣局，这小子就是一个杂种！哈哈哈…”吐骨浑眼见匍匐在地的瘦小少年并无站立起来的意思，不禁得意地狂笑起来。

“不许侮辱我阿娘！”伏在草丛中的瘦小少年身子猛地一挺，一头撞向腆着肚子狂笑的吐骨浑，猝不及防的吐骨浑趔趄着一连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给我打死这个杂种！”从草地上挣扎着站立起来的吐骨浑脸涨得通红，抢前两步双手一伸便欲捏住瘦小少年双肩，瘦小少年如泥鳅一般向后一滑，身后四名少年不约而同齐齐向少年出手，雨点般的拳头接二连三打在瘦小少年背上，见避无可避，瘦小少年索性不再躲避，其身子一躬用肩头抵住吐骨浑前腰，张口亮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狠狠向吐骨浑腰眼处咬去。

“唉吆…”吐骨浑顿时惨叫一声，拼命用手捶打着瘦小少年肩背，四名随从少年见状也连忙伸出手臂，企图将瘦小少年拉开，但瘦小少年如饿狼啮食死死咬住，并抱住吐骨浑顺势一滚，顿时几人在草地间翻滚撕打成一团，混乱中，不知谁一把扯断瘦小少年脖颈上的一条红色细绳，一块粉红色的小石块飞弹而出，骨碌碌翻滚着掉落在不远处的草地上。

“住手！五个打一个，算什么草原勇士？”几名少年正激烈厮打间，一个青年男子声音陡然响起，声音低沉和缓，但听起来充满不容违逆的威严，几名少年入耳后竟都兴不起一丝违抗之意，齐齐收手站起身来，此刻瘦小少年身上宽大灰袍更多了几道撕裂的口子，其脸上、脖子上、手背上多有青紫淤痕，有几处已染上了斑斑血迹。

“你是谁？”吐骨浑眉头一拧不耐烦地问道，在几名少年身前丈许远处，站立着一个身材欣长的青年男子，一袭青色长衫像是经水过多，整个底色已隐隐泛起白色，显得有些老旧，脚下套一双青金色的筒靴，上面沾满了草色和泥水，青衣男子一弯腰，从草丛里捡起那块粉红色的小石块，拈在指端把玩起来。

“还给我！”瘦小少年一个箭步窜到男子身前，劈手一把将男子指尖上的小石块抢夺过来，迅速放入胸前的衣襟里。

“你叫什么名字？”青年抬起脸，朝着瘦小少年展颜一笑，挂满疲惫的脸庞上划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激动之色。

“我叫阿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