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想知道,黄天为什么站在地下三层监狱甬道入口处瞄了一眼,就“落荒而逃”。
是的,在老张眼里,黄天刚刚就是落荒而逃。
须知前不久,指挥同知莫青笙的同门师妹祝青鸾自杀未遂一事,都没让黄天如此惊慌失措,逃之夭夭。
陷入废太子一系列风波中的魏公,黄天也没有过于谨慎地远离,该还的人情还是还上了。
老张认为,黄天肯定知道或者看出了他老张不知道或者没看出来的东西。
这个东西极其重要,甚至可以说,极其致命。
倘若不弄清楚,老张怕自己谨小慎微、趋吉避凶了大半辈子,在临退休的时候栽了。
晚节不保倒是其次。
关键是花花世界迷人眼,今晚还约了几个人一起去春风楼喝顿花酒,重振雄风,老夫聊发少年狂。
生活这么滋润,老张还没活够呢。
可不能像几十年来,那一茬又一茬死去的同僚那样,不明不白地死了。
就算逃不出生、老、病、死,老张也希望自己死在石榴裙下,或者马上风中。
而不是死在天牢里,被刀砍火烧。
过了许久,老张败下阵来,或者说好奇程度大过了黄天,选择退却,主动打破沉默。
老张举起双手,语气不自然说道:“好吧,黄头,我承认,我确实看出了老和尚的状态不对劲,但是我真没看出来老和尚到底哪里不对劲啊。黄头如果知道什么消息,可不可以告诉我老张一句?兄弟们按照黄头的吩咐,去盯着老和尚,可是把脑袋悬在裤腰带上做事,拿命去拼的。”
依然是老一套的路子,话里话外都在示弱卖惨,博取同情。
黄天不为所动,没有告知实情,只是沉声反问:“老张,你知道我刚刚被谁给召见了吗?”
“谁?不是林镇抚使?”
老张确实不知道这一点,疑惑说道。
“不是。”
黄天摆了摆手,随即加重语调说道,“刚刚召见我的是指挥同知莲生大师!”
“莲生大师?”
老张惊呼一声,马上反应过来,捂上自己的嘴巴。
与此同时,老张更加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对黄天先前抽身就走的原因生出些猜测。
不过猜测归猜测,老张还是要等黄天的亲口解释。
“是的,莲生大师!”
黄天重重强调了一遍,然后沉声说道,“莲生大师召见我,说老和尚是他的一位师叔,如果老和尚在牢里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或者牢里发生了什么离奇的事,一定要第一时间事无巨细禀报给他。”
老张闻言,瞳孔中发生了一场小地震。
心中有了更多的疑虑与担忧,却不敢再轻易问出来。
隔墙有耳,祸从口出。
再继续追问下去,老张担心自己本来没有祸事,也会平添祸事。
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解释,老张却觉得屁股底下的凳子好似有刺,有些坐不住了。
看老张扭来扭去的不自在模样,黄天挥了挥手:“你去忙吧,老张。把事情做好就成了,不用一直守在我这里。”
“好的,黄头。”
老张应了声,退出牢头值房。
走在通往下两层的甬道里,老张一点一点地收起脸上的表情与眼中的情绪,嘴唇翕张,无声自语:“把一尊佛陀关进攘奸卫天牢,还明里暗里各种泄密,这是在试探什么?又是在试探谁?”
待到走出甬道,路过地下二层监狱入口处,老张脸上瞬间泛起了平日里最常呈现的面貌。
和气,老实,不起眼又习以为常,让人一看就觉得这家伙靠谱。
好似刚刚那个无声自语的人,并不是他老张。
牢头值房。
黄天眉头紧皱,总感觉有些地方不对劲。
上头把老和尚关进攘奸卫天牢而不是更适合的钦天监,不对劲;
张易之叔父的提醒表面正常,深入想想,也觉得哪里不对劲;
指挥同知莲生和尚的态度,不对劲;
老和尚的表现,不对劲;
还有老张,前后体现出来的感觉,也不对劲。
“半个月。”
忽地,黄天想起张易之叔父说的时间节点,若有所思,呢喃自语。
“半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