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并不在任何熟悉的场景里,那是一片星空,楚宁盘膝而作,他总是看着自己,眼睛空洞洞的,没有表情,似乎也没有再看他,段渊从来没有试图去和他说话,他们隔着一段距离,他怕这个梦醒了,或者这个梦发生什么变化,他不希望这个楚宁说话,他怕楚宁说出伤他心的话来。
这样的梦很累,他即期待梦到楚宁,又害怕梦到他,他感到痛苦,可每一次梦到楚宁的时候,他还是会沉浸其中,可能他心中是期待着变化的。
这种一成不变枯燥绝望的梦确实会变,那是很久之后了,他的梦的背景从星空变成了他的行宫,梦里的楚宁也会变得生动一些,他会出现在任何地方,这个行宫虽然大,但除了自己和傀儡们,不会有别的人存在,他总能一眼看到他,然后他会走过去,相隔着一段距离看着他。
这里的楚宁会动,他会走过来,拉进他们的距离,但还是不会触碰他,也不会牵他的手,他们可以面对面坐着,一言不发。
段渊总是忍不住想要摸一摸他,似乎因为这是他的梦,梦里的楚宁再如何的无情,他也不会对自己流露出怨恨的情绪或者别的什么因为杀了他而生出的情绪来,可每一次他在即将碰到他的时候,梦就会碎,他会醒来。
他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悲,楚宁是他亲手杀死的,现在却在这里演着什么深情思念的戏码,令人作呕。
明明他可以复活楚宁,但他却没有去做。
直到再一次梦中,他与楚宁并肩赏花的时候,他忍不住想要触碰楚宁,楚宁不出意外地消失了,但他却没有醒来,他还在那丛开满了花的灌木前,他有些愣神,怎么没有醒呢?
他看向别处,果不其然,他在湖中的湖心亭中看到了楚宁,莫名的,他松了一口气,想要走过去,这一次他不会再想碰他了,但是没有走几步,那里的楚宁又消失了,他再次四处观察,楚宁的身影一直没有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他的梦会随着楚宁的消失而破碎,他该醒来了,但是这一次却没有,他还在梦中。
段渊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醒不过来的时候,但他似乎确实被困在了梦中,这种感觉并不好,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梦里他并不会掩饰自己的无助和悲伤,在这里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去找楚宁。
他没有目的地寻找,很快他感到有些疲倦,这是很正常的,因为他一直觉得做梦很累,但直到他横穿花圃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一阵刺痛,他看到自己的手被花茎的刺割出了许多细小的伤口,一滴血盈满落下,身边的花草瞬间枯死一片。
好痛。
段渊并非感受不到痛,他只是很能忍受罢了,这种小伤小痛在以往他甚至不会在意,但这是梦里啊,梦里他怎么会感到痛呢?
他有些茫然,蹲下来将地上枯败的花捡起来一朵,他闻到了淡淡的清香,这个梦怎么会这么真实?
这不是梦吗?
段渊有些不确定,他在手上割了一下,血流出来更多,他也确实感到了疼痛,这个时候他也明白了过来,这不是梦,是他出现幻觉了。
他想起楚宁同他说过几次,他病了,但他一直不这么觉得,他只是有些累,有些嗜睡而已,现在看来,好像确实是那么回事。
他坦然接受了自己的问题,这似乎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病了又如何,谁能给他看病吗?但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他并不只是出现幻觉,他是分不清幻觉和梦境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看到了幻觉。
他自省没有走火入魔,他现在也没办法走火入魔了,但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眼看这件事开始对他造成困扰,他终于还是找了医师,似乎没有人会想到尊上居然会生病,而尊上都束手无策的病,他们医师也肯定无能为力,来见他的无一不是战战兢兢,面如死灰,似乎已经断定了这次有来无回。
段渊没有义务安抚他们的情绪,只简单地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越说他越觉得自己是走火入魔了,他看那些医师似乎也有这个猜想,欲言又止不敢说的样子,便又补充道:“我没有入魔。”
他现在和魔其实没有什么两样,但是幻觉是心魔为动摇修士心智而产生的,他不可能被心魔影响,他心里根本生不出心魔来。
那些医师面面相觑,虽然他们更倾向于心魔产生的幻觉,但既然尊上都已经否定了,若还是坚持心魔的话,怕是会死得很难看,于是斟酌许久,其中一个医师小心翼翼询问道:“请问尊上,您常常看到的幻觉,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