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菟回来了。”两位婶娘急忙用围裙擦了擦手,忙不迭地迎了出来。
陆南星憋住笑,“阿菟,大虫的意思么?”
元诩迎上她戏谑的目光,用力在其额头上弹了下,“不许嘲笑,林阿猫!”冷不防眼前飞来一朵花,他微微后仰,双手利索地接住,挑眉谢道:“多谢姑娘相赠。”
“阿菟,这位就是元阿姐说的姑娘?”李婶子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从小在村子里从不和小女娘一起玩。自从他主动带领村子里的壮丁干起了营生,也有很多四里八亲的想把自家姑娘说给他,但他从来不见。以至于邻里之间唠家常时,总有人说阿菟去了很多地界,见到了很多大家闺秀,哪里还瞧得上村子里的女娘。
今日得见他身边这位身着男装的高挑女娘,通身的气派自然不能与家门口的小娘子相提并论。
两个人都替元母感到欣慰和欢喜。
陆南星见两位大娘的目光像粘在了她身上,心里只觉得好笑,却也知晓,村子里的人淳朴,不懂那些弯弯绕的礼数,直来直去省了很多麻烦和口舌。
元诩大大方方地先为陆南星介绍了长辈,随后说道:“这位是林姑娘,林老爷的妹子。这两日林老爷的身子骨不太硬朗,特意交代林姑娘多走访民生,瞧瞧百姓们吃住如何。”刻意忽略身旁犹如刀锋的目光。
陆南星只得福了福身,“劳烦各位。”
李婶子唬了一跳,“是新来的林大人家眷?俺们只听说这位官老爷是个体恤百姓的,还说要把平头船改回来。这如今见了林姑娘,更加相信传言是真。日后出海有望了!”
元诩被陆南星拽着袖子拉到院角,心道完了完了,听她低声质问,“合着你这是先斩后奏?!”赶忙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我掐指一算,你定然得问改回来需要花费多少物料。这我哪里懂,只好先了解。呃这一了解,他们就以为官府同意改回来……要说这也不完全赖我不是?”
要不是因为她人在元家的院子里,陆南星早给他两下子,冷着一张脸道:“我不是说了么,有事商量后再落实下去。下次你再如今日这般,我才不会给你台阶下!”
“好好好。”元诩见母亲等人频频往这边看,连忙拱手作揖,“姑奶奶我错了还不成?”
他这副情形被元母看在眼里,有种自家刺儿头儿子终于被拔干净的感觉,心中欢喜的面上也带了出来,又不好意思过去打扰,只得训斥自家儿子,“阿菟,你不许欺负林姑娘!”
元诩叉腰翻了翻白眼,直接摆出一个请的姿势,“还请姑娘给小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陆南星想着来意,乜了他一眼,笑吟吟地走向元母,指着院外亲兵手上的物件说道,“元伯母,仓促之间也无法周全,这一点点心意还望您笑纳。”
元母在两位邻居的艳羡之下,埋怨地看了站在姑娘身后的自家儿子一眼,笑道:“多谢姑娘惦念,只是粗茶淡饭,还望姑娘莫要介意。”又招呼两位娘子落座。
“怎么会,元伯母权当我是自己人,不用那般客套。”陆南星等着长辈们都坐下,才入坐。
元诩想坐她对面,却被好事的李婶子占了他心仪的位置,只得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在陆南星身侧,听着她向两位婶母问道:“我初来乍到,这一路之间峰岭连绵不断,山地丘陵过半。若不能出海捕鱼,怕是终日劳作种些粮食也难维持生计?”
张大娘自家有两艘平船,赶忙抢着说道:“姑娘说的极是。俺们村子山多田少,每岁皆要挑着扁担翻山越岭,从临近州府购买粮食。时逢老天爷不赏饭苛捐杂税逐年增长,头几年能出海贴补家用,还能勉强过活。如今要不是……”被李婶子暗中拽了衣角,这才咯噔一下,将后半段话咽了下去。
陆南星含笑的目光睃了身侧的元诩一眼,知晓后世福建变乱之根本,追究根源在百姓迫于生计,才勾引倭寇。若想杜绝,唯有提高民生这一条路。
如今张大娘的试探,也代表了月港县的万千百姓。
她主动往自己的碗里倒满了酒,言道:“晚辈随哥哥来到此地后,虽见街上店铺大多都关了门,却依旧能窥得往日的繁华。这一路上,也看到了许多船只被弃用,终将成为一堆朽木。导致百姓们生计败落,实则为朝廷毫无缘由的政令。往来官员,只为中饱私囊。哥哥自幼读圣贤书,因朝廷不开科举,不重视汉人,这才万不得已走上了捐官的这条路。我们家不为中饱私囊,只为在有限的能力之下,为父老乡亲多做些实事。盼望着日后当政者能知百姓苦,顾念民生在先。”说罢,端起碗敬在座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