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陆小三的胡言乱语,乐朝天倒也没有生气,微微一笑。
“神女大人当然是可以喜欢的,当初给你们弹的那样一曲神女赋,不就是古楚公子子渊写的,关于楚王与神女的故事吗?但这倒不是喜不喜欢神女的事。”
小少年很是不解地问道:“那是什么?”
乐朝天低头轻拨着膝头之琴,轻声说道:“只是替神女大人觉得遗憾而已。”
小少年有些不解地问道:“遗憾什么?”
乐朝天微微笑着说道:“遗憾她不能见此后人间。”
小少年与小松鼠大概并不能理解这个道人师叔在说着一些什么。
乐朝天满是感叹地拨弹着膝头之琴,最后用力的挑出了一个上挑的尾音。
“俱往矣.....”
这个道人感慨地说着这样三个字,而后很是干脆地将手里的琴推入了溪中,任由它像是一截烂木头一样逐流而去。
陆小三很是惊诧地看着这一幕,不是很能明白乐朝天这是要做什么,抱着那一包吃的,怔怔地站了许久,一直到古琴漂流而去,不知落往何方,才回过神来,看着乐朝天问道:“师叔不弹琴了?”
乐朝天站起身,负手立于溪畔,轻声说道:“不弹了。”
陆小三皱眉问道:“为什么?”
乐朝天很是唏嘘地说道:“虽然说阳春白雪,下里巴人。只是当你听过一些很好很好的高山流水之音的时候,你就会觉得,再弹下去,也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事情了。”
陆小三满是不解的站在那里,甚至觉得乐朝天是太久没吃好吃的,饿疯了,于是小少年向着溪流的下方张望着,想着要不要帮师叔把琴捡回来,不然哪天他突然又后悔了怎么办?
只是小少年还在那里犹豫着的时候,便发现乐朝天伸手便从自己怀里的烤鸡上扯了一条大鸡腿,送到唇边很是豪爽地吃了一大口,而后像是一个愚蠢的热烈的少年一样,在溪畔举着烤鸡腿。
“我志在寥阔,畴昔梦登天.....”
陆小三直接张牙舞爪地扑了过去。
“那玩意是我的!”
“汪汪汪。”
......
我志在寥阔,畴昔梦登天。
摩娑素月,人世俯仰已千年。
有客骖麟并凤,云遇青山赤壁,相约上高寒。
酌酒援北斗,我亦虱其间。
少歌曰,神甚放,形则眠。
鸿鹄一再高举,天地睹方圆。
欲重歌兮梦觉,推枕惘然独念,人事底亏全。
有美人可语,秋水隔娟娟。
......
顾文之坐在那里,安静地看着这个不知为何又开始叩碗而歌的老道人。
后者好像有些醉意,身形摇摇晃晃,但他分明没有喝酒,老道人已经很多年没有喝过酒了,他只是喝了一碗汤药。
只是那样一种摇晃,又好像是在为那样一首曲子而沉醉一般。
一直过了许久,老道人才反反复复地念叨着那一句‘我志在寥阔,畴昔梦登天’,缓缓停止了敲击的动作。
顾文之深深的看着老道人,轻声说道:“师父好像很喜欢这样一句。”
老道人咳嗽了两声,轻声笑了笑,看向顾文之说道:“你难道不喜欢吗?”
顾文之反复琢磨了两遍,很是叹惋地说道:“这样一句豪迈的词句,我怎么会不喜欢呢?只是大概不会有师父这般热烈的情感。”
顾文之却好像想起了什么,挑眉看着老道人说道:“莫非师父曾经见过那样一个天上人?”
老道人摇了摇头,站了起来,倚靠着一旁的枝桠,轻声说道:“当然没有,那样一个天上人的故事,是在千年前的事情,我们这样的百年世人,又如何得见呢?”
顾文之有些不解的看着自家师父,大概确实不能理解为什么他又突然说起了这些事情。
老道人倚在那棵人间小枝旁,抬头看着一天明月,轻声说道:“你觉得当年白风雨的故事如何?”
顾文之认真地想了想,说道:“精神可嘉,但走得太急了。”
这个人间的故事,大概确实不是非黑即白的。
老道人笑了笑,说道:“是的。你知道吗?其实当初在青天道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拒绝了走那样一条路,包括乐朝天,谢朝雨。只是一些当下与理想之间的矛盾,让这样一个故事激化了。有人心灰意冷,有人怒而破门。但你看来看去,他们那一代人,真的便放弃了那些想法了吗?”
那一代人,自然便是指谢朝雨与乐朝天那些人,而非李石与张小鱼这些年轻一代的人。
顾文之好像明白了什么,抬头与老道人一同看着天上明月,轻声念着。
“我志在寥阔,畴昔梦登天。”
原来这样一句辞句,从来都不是说的某个天上人。
老道人轻声说道:“鹿鸣有一句佛门谒语,叫做佛是过来人,人是未来佛。所以我们也可以这样说......”
天上人,是人间人。
第三卷,天上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