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河唇角似乎有着一些笑意,只是依旧语调淡然地说道:“可以。”
这个帝王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转头看着柳青河说道:“催化因子,天地根,这样名字说来说去,有些过于繁琐了,让天工司改个名字吧。”
柳青河挑眉说道:“陛下有什么想法?”
神河静静地看着人间,想了许久,才缓缓说道:“千年前的修行界,曾经将修行看做一种异化,陈云溪与李山河他们的所思所想,或许亦是有着一些这种观念的影响在其间,一如美酒浅饮宜人,多饮伤身,修行之事或许亦然,使其酿者则为其罪。酒之母为酶,那便叫做酶吧。”
柳青河轻声问道:“酶?”
神河平静地说道:“酶。”
一问一答,一池风声不止。
大概世人并不清楚,大道两千多年的一些答案,便这样简单而平静地在一池风亭畔盖棺定论。
道圣见之,或许万般欣然。
函谷观确实已经消失在人间之中,也许再不会归来。
只是那样一个最后一代观主留给人间最为宝贵的东西,依旧在延续着。
并非《人世补录集。
而是辩证的笃行求真的思想。
柳青河很是感叹地看着满池水雾在风中袅袅不止,轻声说道:“所以有些东西,大概确实从来都不是玄之又玄的。”
神河平静地说道:“有些东西,大概依旧不能说得太早。毕竟可道之道,自非常道。”
柳青河微微笑着,说道:“那有什么关系呢?陛下你也知道千秋之事是千秋之事,以后对不对不重要,只要它现在是对的,便永远有着积极的意义的。我们不笑前人,后人也没有理由笑我们。”
神河转头看着柳青河,一直看了这个比帝王还高,却不知道微微佝偻着腰的天狱狱主很久,而后重新转回头去,说道:“说得头头是道,看来你确实有些闲了。”
柳青河神色一变,脸上笑意勉强了起来,转过身去打着哈哈。
“臣突然想起来,今日梨院煮酒,倒是忘了将酒从炉上拿下来了,臣先告辞了,陛下不必送了。”
大猿窃得白花,于是转身便逃。
神河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听着那些柳青河真心实意地溜走的脚步声,缓缓说道:“悬薜院之事,你天狱前去监察吧。”
柳青河叹息了一声,在那条碎石小道上停了下来,看着不远处亭外花圃中的某朵白花,很是惆怅地说道:“天狱事务繁忙,确实脱不开身,陛下。”
神河平静地从帝袍之下伸出了那只手来,其实这样一个帝王一直都还有些难以适应这样一只千年的臂骨。
是以在指节弯曲的时候,尚且有些僵硬。
虽然对于一个十三叠的剑意之修而言,这确实影响不大,能够逼得他要用手中之剑的人,本就寥寥无几。
只是偏偏那样一个人,确实是当今人间神河的敌人。
“你很忙,总不至于比我还忙,梨院的酒可以让天狱吏去取下来的,梨院的落叶也可以让别人去扫的。但卿相那边,你确实是最适合去看着的。”
总不至于让某个成道境的天狱吏去看卿相,而柳青河拿着扫把在那里扫地看花。
神河转回头来,看着柳青河,淡淡地说道:“而且你我都不方便对那样一个白衣书生出手,我已经让兵部去天工司调取大羿之弓,彼时他们在大军兵临之后,将会以大羿之弓开路.....”
神河说到这里的时候,柳青河的神色便凝重了起来,看着那位帝王,沉声说道:“所以陛下的意思是?”
神河站在圣明池的风里,平静地说道:“灵台在摘星楼上,带过去看住卿相,不要让他发疯,死得安静一些,缄默一些,最好不过。事后将它重新放在南衣城之下。”
帝王毕竟是帝王。
不可能总是温和的。
那样一个白衣书生将南方人间弄得一片涂炭,他确实没有再与他讲什么道理的必要。
柳青河叹息一声,这一次倒是没有再说什么狱中有事的借口了。
毕竟整个槐都高层之中,也就他柳青河最清闲,户部工部一直负责接洽天工司,自然不用说,哪怕是礼部,这些时日也忙得很。
至于忙什么,有人懒得去细查了,毕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
尤春山的事,确实不是腿的事了。
在柳青河将一些事情告诉了那个伞下少年,三人又去了一趟宋应新那边,虽然未曾见到宋应新,只是却也是在途中突然明白了一些东西。
三人停在了悬壶衙前,这样一处司衙的名字,自然很是通俗的来自悬壶济世的典故。
所谓壶,自然也不是什么酒壶茶壶,而是曾经的药葫芦。
小少年拿葫芦装剑,古时候的医师们则是拿葫芦装药。
只是那样一个名字来自一味药材的白术大夫,这三人确实不太明白他葫芦里到底装得是什么药了。
不止是尤春山,哪怕是南岛与余朝云,对于医师的印象,也是那种提着药箱,穿着医袍,行色匆匆地往来人间救助世人的模样。
只是白术喜欢拿斧头。
谁会在看见一个大夫拿着斧头跑过来,认真地说着你脑中有疾,须破颅医治的时候,觉得很是惊喜呢?
大概只有惊吓吧。
至于现在,三人更是深缄如夜,神色古怪地看着那样一处天工司下辖的司衙。
尤春山好像已经看见了那样一个画面。
老大夫白术神色凝重地晃着手里的小斧头走过来,另一只手中便握着那样一只泛着幽冷光泽的,像是一个小凉薯一样的铁玩意,说着你心脉有疾,须破心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