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文之有些紧张地把手里的药放在了台阶上,用块瓦片盖好,而后在山里找了许久,最后才在某个师弟的告知下,才得知那个老道人去了陈青山的修行之地那边。
这大概让顾文之很是不解。
陈青山在的时候,你都没有去看他一眼,怎么人去东海了,您反倒要去看看了?
难道您也怕他吗?
这大概是无稽之谈。
毕竟再如何年迈的九叠剑修,那也是九叠剑修,不是九境剑修能打的。
老道人虽然神海之伤多年未愈,但是终究也是乐朝天的师兄,那是属于当年青天道的一代人杰。
顾文之怀揣着不解,一路沿着观中小道而去,最后在那座小道观后面的山崖林后看见了那个站在暮色里的老道人。
林下的道观后面炊烟阵阵,大概便是那个小师侄正在做饭,陈青山走之前还特意找了顾文之一趟,告诉他,假如有人想要欺负张梨子,记得帮他揍人。
顾文之虽然并不喜欢这个曾经的山宗大师兄,只不过说到底,这与那个叫做张梨子的山月城小姑娘是没有关系的事。
是以倒也是应承了下来。
这个年轻道人默默走了过去,站在老道人身后,低头向下看去。
那个小姑娘正在观后的小厨房里系着围裙做着饭——顾文之看见这一幕的时候,倒是有些恍惚。
大概因为在过去的某些年岁里,在那里面做着饭的,是一个眼神有些不太好的大少年。
吃过陈青山的饭的人,自然不止是张小鱼。
顾文之当初自悬薜院被推荐过来的时候,也曾经吃过一段时日陈青山的饭。
大概人生总是这样的。
没人知道再过十年,一切会是在什么样的河流里。
人又何尝不是溪中的鱼呢?
顾文之轻声叹着气,目光向着观前而去——那也是老道人所看的方向。
那里有个正在淬炼剑意的东海剑修,一袭红衣落到了溪畔,好似天上云霞垂落人间一般。
只是衣裳是热烈的,但人却是清冷的。
顾文之静静地看了许久,而后才看向了自己师父,轻声问道:“师父在看什么?”
老道人大概是在沉思,此时倒是有如被惊醒一般,身子还抖动了一下,扭头看了一眼顾文之,瞪了他一眼。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顾文之觉得自己师父今日的表现有些古怪,联想到他在陈青山走了之后特意跑来这里看着这个东海剑修,这不由得让他产生了一种很是荒诞的猜想,睁大了眼睛,也没有回答老道人的问题,惊诧地说道:“莫非这个叫做青椒的东海剑修,是师父您的私生女?”
老道人大概也是被顾文之这种不切实际的猜想给震惊到了,一时之间一口气没上来,给自己呛得捂着胸口不住地咳嗽着。
顾文之被吓了一跳,赶忙替自家师父顺着气,这要是真把这样一个道门大修给气死在这里,他顾文之怎么说也要遗臭万年了。
道人当然是可以被气死的,只不过大概这样的事情并未在这样一座西南道观之中发生。
老道人咳了许久,确实是咳出了一些血色。
不过这与道人身体不好也脱不了干系。
老道人顺过气来的第一反应便是抬起了手,只是看着自家弟子那一副紧张的模样,惆怅地叹了一口气,垂下手去,重新看向了那边,无奈地说道:“你再胡思乱想什么?”
顾文之理所当然地说道:“师父你不乱跑,我肯定不会胡思乱想。”
老道人默然无语。
顾文之有些好奇地看向了山林下方那处溪畔小观前的红衣剑修。
“所以师父是在看什么?”
道人倒是沉默了下来,过了许久,才轻声说道:“世人做了坏事的时候,上下三代都会被挖出来。”
顾文之大概有些不能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毕竟陈青山当初对于这样一个女子身份产生怀疑的时候,并未与这个看起来有些耿直的师弟说过什么。
只是老道人当然不一样,观主不在,观主的师兄便是观主。
观里的事情,自然瞒不住这样一个道人。
“师父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顾文之认真地问道,甚至还想拿手伸到道人额前看看自家师父有没有发烧。
老道人并未理会顾文之的动作,反倒是轻声笑着,说道:“你觉得这个东海剑修怎么样?”
顾文之收回手去,认真地看了那个溪畔淬剑的女子许久,而后认真地说道:“天赋尚可,大概祖上没什么天赋很好的人物。”
祖上天赋好,那么下一代天赋一般也不会差,一如磨剑崖白衣的那些后人,红衣秋水秋溪儿。
老道人轻声笑了笑,说道:“他祖父是谢朝雨。”
顾文之愣了一愣,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哪个谢朝雨?”
人间当然有很多谢朝雨,哪怕丛刃这样一个古怪的名字,在千年里都曾经出现过。不过神河确实没有,世人一般镇不住这个名字。
老道人只是轻声说道:“人间提起谢朝雨,难道还能说道某个村子里种地的谢朝雨?”
顾文之默然无语,过了好一阵,才很是惊叹地说道:“好一个道三代。不过他怎么做了剑修?”
老道人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轻声说道:“很多年前,大概也有人这样和你谢师伯说过。”
顾文之挑了挑眉。
“什么意思?”
“因为谢朝雨的太奶奶,是人间剑宗阳春剑谢春雪。”
顾文之琢磨了好一阵,才诚恳地说道:“没听说过。”
毕竟那是两百年前的剑宗弟子。